第29章 二九

一向对人类的虚伪作态、繁文缛节嗤之以鼻的藤妖公子余归,这次算是做了件很不君子的事。

当他站在姜南枝面前说要走的时候,其实清楚地看出了她的留恋之意,然而他心下一横,还是‘走了’。

那点留恋虽然可贵,但相比于让姜南枝真正认清心意而言,是不得不忍痛割舍的。

他在箬鞅属国置下庭院,种满花草,他触动她的心房,拿捏着分寸,等待她走出第一步的那天,在等待的过程里,稍稍做一点不体面的动作……大概也不算什么。

于是这两个月以来,他隐身暗处,每时每刻地观察着姜南枝的情况。

这实在是煎熬。

姜南枝异常低落,难有笑脸,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里,几乎都不和别人说话。

她不思饮食,瘦了好些,沉迷画画,却因为心境混乱,次次半途而废。

白府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她除了过问小婴儿和孕妇,就是让婢女继续找宅子,平整修缮,以待来日搬去,其余事情,漠不关心。

要是非问对这个局面的看法,余归在重重担忧里头,其实不能不说是有一点点高兴。

毕竟这份落落寡欢,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离开。

可随着时日渐久,她是会慢慢释然,还是会沉溺其中呢?

按照他对姜南枝的了解,前者大概更有可能。

因此,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日比一日煎熬,想着越往后,他的机会就会越渺茫,万一终有一日,他真的弄巧成拙让姜南枝完全把他放下了,那可就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今天听她说到禾雀花藤,那失落消沉的语气神态,让他心下大痛,又听那句“种再多,也不是这一株了,有些……是无法取代的”,竟是心魂驰荡起来。

她言有未尽,那无法取代的,必定不仅是花藤。

以她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好如脏腑皆剖般赤诚了。

既然如此,还要等什么?

不君子也好,不体面也好,事情既然做了第一回、第二回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数日后,这天入夜,白府各处安静无声,只有秋姨娘的院子仍燃着烛火,偶有调笑声传出。

白朴瑛最近常在这里过夜。

他自己的院子被姜南枝授意陈氏整顿一番后,平常一个婢女也看不见,出了院子,也不能随意找人。且归院铁桶一般,去了也是看姜南枝的冷眼,碧姨娘身体虚弱未恢复,庆姨娘即将临盆,都不能服侍,只有秋姨娘柔情婉转,上次的事之后,也收敛锋芒,满心满眼地伺候大爷,更兼无人之时,媚态软语,曲意逢迎,让他很是食髓知味。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夜不去,就心痒难受。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正是在他家里盘桓许久的藤妖。

余归以君子之德要求自身,在遇到姜南枝之后更是如此,但这不代表,他作为一个妖,不懂那些谣惑之道。

要迷惑一个本来就没什么定力的凡间男子,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连秋姨娘本人都暗暗惊奇,纳罕大爷怎么最近对自己这般好,比她刚进府的时候还要痴迷些,夜里不够,甚至晨起时也要纠缠,接连几天都误了去公署的时候,惹得她日日春情缱绻,有一次恃宠而骄,缠着他不让他走,白朴瑛就真的没去公署,陪她在院子里玩乐了一整天。

白府的人只知大爷这些时日有些浪荡,这种事情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府里没个长辈,夫人又不管,于是无人劝阻。

白朴瑛留恋后宅,公事上就有些疲于应付,一次两次还糊弄得过去,次数多了,同僚也察觉了。

这天,午间几个同僚一道用饭,一位交情不错,平常也多有谈笑话的,名叫朱则茗,眼尖瞥见白朴瑛脖颈处有一道不明显的指甲挠出的痕迹,联想近日他的状况,浮想联翩,故意笑问:“朴瑛兄近来眉开眼笑,是有什么喜事吧?脖子都挠着了,是又添了新人了?”

在场三人,另一人虽不言语,却也是眼神暧昧,含笑等待。

白朴瑛咳了一声,道:“则茗兄别胡说。”

这是欲盖弥彰了,朱则茗压低声,悄悄道:“何必不承认,昨天我见你来迟了,身上一股脂粉味,写着写着公文,还拿了块桃红色帕子出来把玩,是不是?你可真是走火入魔了,私下玩乐还不够,竟带到公署来了。”

白朴瑛面上有些过不去,但见同僚只是调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便红着脸笑道:“偏你眼神好。”

朱则茗说着他,自己也心痒痒,好奇道:“你这是在外头有了人?哪个楼里的相好?还是家里的?”

白朴瑛正色道:“楼子里的女人我可看不上。不过是我一个妾室。”

朱则茗似信非信,一笑道:“朴瑛兄府上才有了小郎君,现如今又红袖添香,我听说府里的嫂夫人,也是才貌无双,老兄可真是福分不浅啊。”

听他提起姜南枝,白朴瑛皱眉,道:“她?哼。”

朱则茗奇道:“如何要哼?”

白朴瑛道:“则茗兄的夫人,是老家定下的发妻,自然贤惠,要是你也娶了这城中贵女做妻子,就知道我的苦衷了。”

朱则茗略有尴尬,另一名叫卢成的官员看出,忙开解道:“朴瑛兄是存心寒碜我二人不是?我二人皆有糟糠之妻,从前养育儿女,侍奉公婆立了大功,那是一定不能得罪的,可朴瑛兄你不一样,娶了城中闻名的娘子,未出阁时就有佳名,又有爱妾数位,何必说如此话?就说你这脖子,那嫂夫人容得下这些,自然是贤德人才是。”

朱则茗忙道:“就是,不过老兄这妾室真是……不同寻常啊。”

他笑得不怀好意,白朴瑛立刻想到秋姨娘的诸般好处,青天白日也要热血上涌的,下意识抚了一把脖子,笑道:“哪有的事。”

朱则茗又神色忸怩地低声道:“想来是位妙人,让朴瑛兄这么快活,我倒也有意纳一房妾室,无奈家里那位死活不同意,唉。”

白朴瑛冷笑一声:“爷们纳个妾,有什么不同意的。”

朱则茗道:“哎,也不能这么说,一个妾事小,万一惹毛了那位,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可就得不偿失了,小地方的妇人,终究不如大家族出来的娘子开明庄重,真闹起来,是拉得下脸胡来的。”

白朴瑛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他当初第一次动了纳妾的心,以为不过是一桩小事,谁知道刚和姜南枝说了一句,她竟一副震撼至极的模样,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之后更是言语狠绝,再之后倒是不闹了,但也不搭理他了。

新婚时的确说过只要她一人,可那只是情热时的戏言,再说一个妾而已,又不会动摇她的地位,何至于要闹成这样呢?

虽然见姜南枝那段时间伤心难过,白朴瑛有些后悔,但他从来就不是受得了硬话的人,越是硬着来,他就越不肯退步,到了最后,带着怒气怨气,一连娶了三个姨娘回府,直接把姜南枝逼进了且归院再不肯出来,他才隐隐不安,不再接着娶了。

这么一想,其实姜南枝并没有真的闹出什么来,至少外人看,白府仍是上下和睦,他白朴瑛也是妻妾成群的有福之人。

卢成朝朱则茗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收收心。”

又瞧了白朴瑛一眼,有心想说他最近确实有些耽误公事,脸色也不大好了,话到嘴边又忍住,这话太私隐,交浅言深,未免唐突。

朱则茗有心无胆,也只能打听打听这些风月之事过耳瘾,见白朴瑛不说话,又忍不住笑道:“我是不得不收心的,哪像朴瑛兄。”

白朴瑛觑他一眼,随口道:“少挤兑我。”

卢成打着哈哈,招呼大家赶紧用饭,就把这桩事揭过了。

下午,公务不忙,白朴瑛翻了几册书,不知不觉又开始心猿意马。

一会儿想到姜南枝,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荒唐,但很快又想到秋姨娘,这一想,就深陷其中,恨不得立刻回家才好。

姜南枝虽然好,可她就像是块硬石,哪怕是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是也是冷冽当中带着轻蔑,但秋姨娘不一样,很不一样,她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虽然是余归略施手段,让白朴瑛浑浑噩噩间沉溺女色,无法自拔,但上天作证,他其实也没用多少手段。

主要是白朴瑛太经不起诱惑了。

果不其然,时间一到,他就匆匆回府了。

这下,连自己院子都不去,直接到了秋姨娘处,胡乱用了饭,就拉着要去寝房。

夜半,正在恣意取乐,外面忽然一阵吵嚷,白朴瑛大为不悦,伸着脖子骂道:“滚远些!”

秋姨娘在他怀里娇声道:“爷,别生气。”

白朴瑛扭头,刚要笑着说什么,就听外头管家喊道:

“大爷!庆姨娘要生啦!”

庆姨娘居然也早产了。

虽然有准备,也是免不了一场乱,她院子里,还有且归院,是全体都惊动了起来。

姜南枝已经睡下,得知消息,匆忙间想翻一件披风出来披上就走,谁知从箱子里随手一扯,扯出的竟又是当初那件墨绿外袍。

她愕然片刻,一时间百感交集,确信这是余归留下庇护她的,和那瓶药丸一样珍贵,就不作他想,披了外袍,拿了药,往庆姨娘处赶。

然而这一次,比上一次碧姨娘生产时更要凶险焦灼。

而白朴瑛迟迟不来。

上一次他人在公署,尚且能找得到理由,这一次却是在秋姨娘院子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姜南枝不在乎他来不来,可庆姨娘痛得死去活来之间,连声喊了好几句‘爷’,大概始终是希望孩子父亲能在的,姜南枝心疼她,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忍无可忍,霍然起身,连绮儿也不叫,铁青着脸,只身往秋姨娘院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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