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韫接过，蹲下，认真打起来。江迎忍不住回头看他，齐韫抽空瞥他一眼，江迎像只兔子一样，还是大号兔子，一下就窜老远。
他没忍住，笑了他一下，不过他也没看到就是了。
接手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齐韫打完这局，出去看了一眼，是两千两百多分的局，他返回主页，看了一圈江迎的战绩，战败皆有，齐韫不止心中作何感想，只知道自己和他一样，力不从心了，应该是老了吧。
应该是……齐韫认出江迎这号是当年的职业号，他又拉到关系那一栏，他们的情侣关系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躺着，他微微抬了下眼睫毛，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都没有移动。
江迎去的很久，齐韫觉得他可能是不熟悉这里。
江迎回来的时候，齐韫还蹲在原地，他握着他的手机手臂自然垂下，脑袋抬起来望着眼前的银杏树发呆，秋天的脚步渐渐近了，微黄的叶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这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可他就是看得很认真，江迎总觉得他能透过现在的他看到小时候的齐韫，无数个瞬间，他会不会就蹲在这看一天呢。
“齐韫。”他远远唤了他一声，齐韫偏过头来，看他，江迎提着一红塑料袋的东西，鼓鼓囊囊的，齐韫眼神落下去，看了一会儿也没猜出他买了什么。
他说：“我还买了好吃的。”
他给了他两百，他花多了就用自己的钱补，这没什么，齐韫也懒得管这些，他把手机递给他，然后从地上慢慢起来，蹲的时间很长，腿有点麻，微趔趄一下，江迎扶住他，然后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讲：“我记得是4楼，腿麻了？要不要我背你，我力气很大。家里还有水电煤气，能做饭吗？”
“江迎，我有说要带你回去吗？”齐韫眨眨眼。
江迎表情一僵，齐韫在心底笑了笑，他说：“我只是让你去买烟啊。”
“不请我去上面坐坐吗？”江迎很小声，眼神巴巴的，很可怜似的，蓦地他又补充，“我还没说完，我可以打扫卫生，我可以烧水做饭，真的，我什么都能做好。”
齐韫立马说：“那我现在嘴挺挑的，我正餐不吃泡面的。”
“不是啊，不是啊！”江迎赶紧否定。
齐韫继续点他当年亲自下厨做饭是煮了碗泡面的事：“煮的也不行，加蛋也不行。”
江迎一愣，然后轻轻攥拳在墙上锤了一小下，齐韫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江迎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笑着跟他说：“我当时只会煮泡面，不过我现在会做很多菜。”
他拉开袋子，介绍着他跑去附近住宅区菜市场买的菜：“我之前来的时候记得来着，这附近有个便民菜市场，我买了番茄，应该是本地番茄，软软的，青菜应该没打药，上面还有虫眼呢，还有葱什么的，你看——”
他没被骗吧……
齐韫颀长的手指拿出来一个番茄，是挺软的，有点像烂了，齐韫有些无奈也有点想笑，江迎抿唇，解释自己太着急了，可能没挑好，齐韫看到了他额角的汗。
齐韫又扒拉着袋子把其他番茄看了看，就一个坏的，还成。
“烟呢？”他问他。
江迎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真龙还有一个打火机，他问他：“现在？”
齐韫“嗯”一声，江迎把包装袋拆开，从里面抽一根出来，齐韫凑进一步，低头，启唇，江迎把烟放到了他的唇齿间，无名指的戒指正入齐韫眼帘，然后江迎给他点火，他吸一口，眯起眼睛，偏头吐出一口烟雾，江迎喉头滚动。
“你不准抽。”他对他说。
江迎乖乖点头说自己不抽，他看着他，眼神比谁都认真。
老式小区的楼梯间的墙上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小孩涂鸦，还有各色各样的小广告，斑斓的光影从窗栏处透过来，烟雾缓缓腾空，在光影中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阴暗，江迎就跟在他身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和他的脚步在这空荡荡的地方交缠在一起。
后来是嘎吱一声，齐韫用钱包里扁扁的钥匙把门打开了，灰尘的味道死寂又冰冷，他看到门口的他身形一下就僵住了，他上前一步把袋子放在门口，温声问他怎么了，齐韫没说话。
江迎望向眼前这冰冷的屋子，似乎无数的春夏不曾在这里停留，那窗子迎接的是虚假的光热，他颤巍巍吸了一口气，从身后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到他都觉得他抱疼了他，但齐韫一直都没喊疼。
在这一瞬间，其实齐韫是庆幸跟着他的江迎，而不是周琰，他要回这地方，看最后一眼，甚至是最后一小住，如果是周琰，那从单元楼门口走上来再到进去，躺在过去他躺的那张小床上，自始至终都会是他一个人，现在江迎就在他身边，他不会一个人了……
这两年他其实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他真正想要什么，他有给过自己一个答案，那是一个很万金油的答案，他告诉自己要爱自己。怎么爱呢，爱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可以吗。
齐韫不知道怜悯和心疼过去的自己算不算爱，他只知道他现在就站在此刻，他甚至连回头看过去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尤其是童年时期的自己。小时候，他只是个小孩，他什么都做不了，要是人一出生就是十几岁就好了，一落地就能为自己做决定，还能有看得见的未来。
他的拥抱还能再紧一点吗，再紧一些吧，现在他有人爱了，可惜世间没有穿越到过去的方式与方法。
“要进去吗？”江迎在他耳边小声问他。
“进去吧。”他张了张嘴。
身后的他松开了他，江迎先迈了进去，他熟练地找出电闸、水闸，让整个屋子如同机器一样运作起来，齐韫靠在门框上，问他是怎么一下子找到电闸和水闸的。
江迎的回答是，有一次他到这以后就很晚了，那时候是冬天，很冷，他在楼下站了很久，有好心人带他去家里喝了一杯热茶，他摸透了这里的户型，也了解了这座城市、这片住宅区的过往与历史。
这是一座小小的工业城市，几十年前大批工人在炼钢厂上班，那个年代齐韫的姥姥姥爷都在工厂做工，单位分房，后来姥姥姥爷离世的时候把唯一的房子留给了齐韫的妈。
齐韫长久地盯着江迎看，江迎说：“你不要心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
“谁心疼你了。”齐韫视线落在一旁。
“房子是老了点，但该有的都有，”江迎尝试去把空调打开，但是电池早在里面膨胀坏掉了，“要买新的电池。”
“嗯。”
江迎扫视屋子，他从茶几下面扯出来一块抹布状的东西，然后跑到水龙头那洗了洗，回来把木制沙发擦了擦，他来回洗了好几次，把沙发擦好以后身上出了汗，他问门口的齐韫：“今晚在这睡？”
“嗯。”条件很差，他能睡的下去吗？齐韫在心里想。
“电风扇能用！太好了，把屋子换换气——”江迎把所有窗户都打开，然后插上风扇，让屋子里的气流动起来。
“别——”
“咳咳咳。”江迎被扬尘呛得直咳嗽。
齐韫终于抬脚踏进屋子，他伸手抓着江迎的衣服，把他扽了出来，江迎偏头在门口打了好几个喷嚏，齐韫掏出纸巾递给他，江迎接过，齐韫盯着屋子里在阳光下跳跃的灰尘看了几秒。
“这样，我请保洁过来，一会儿我带你去附近的商场转转，买点东西，也买身衣服。”齐韫伸手拍了拍江迎衣服上的灰尘。
“好，可午饭怎么办？”江迎又打了个喷嚏。
齐韫说：“晚上你再做吧。”
“你留我在这过夜？”江迎有些惊喜，他一边揉眼睛一边笑，齐韫蹙眉，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弄眼睛里了？”
“嗯，很痒。”江迎屏住呼吸，他和齐韫的距离近的只有分寸，他低着头，齐韫用干净的指腹拔开他的下眼睑看了看。
“要用清水洗一下。”齐韫的手指从他脸上离开。
江迎盯着他眼睛喉头滚动，齐韫知道他想干什么，江迎却说：“我太脏了，就不抱你亲你了。”
齐韫短促地笑了一声，淡淡地出声骂他，江迎不恼，跟在齐韫身后做小跟班，齐韫带着他下楼，然后敲了敲一家的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把门打开了，齐韫用很大的声音对老奶奶说：“孙奶奶，还记得我吗，我是齐韫——”
“啊……”
应该是年纪大了有些痴呆了，齐韫又比比划划一阵，孙奶奶才叫他名字，齐韫点头说是他，然后指着旁边的人说借用一下洗手间。
江迎进去埋头在洗手池洗脸，齐韫还在大声跟奶奶聊着什么，奶奶问他，洗手间里那个是他的什么，齐韫停顿一下说是他的朋友，奶奶又啊一声，然后又拉着齐韫说了些什么，江迎能听出来他们在说齐韫小时候的事情。
齐韫笑一声说都过去了，江迎用卫生纸把脸擦干净，镜子里，齐韫就站在门口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江迎扬了扬手指，他的戒指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镜子里的齐韫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门随着奶奶最后一句牵挂结尾咔嚓一声关上的时候，江迎把齐韫壁咚到墙上，呼吸随着胸腔的起伏喷洒在他的脸上，江迎说现在干净了，所以要亲一下。
他没亲到他会惦记着，这是其一；他说他是朋友，他不喜欢，这是其二；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那块坚冰好像要融化了，这是最重要的。
“你以什么名义亲我？你不许得寸进尺，听见没。”他回来以后嘴上功夫长进了不少，江迎总是被他问得难以招架。
“孩子他爸，正牌男友。”江迎说完，堵上齐韫喋喋不休的小嘴。
就亲，就亲，就亲！
*
“两位先生都能吃辣吗？”服务员在长相更为凌厉的男人脸上停留了一秒，“还是一份不辣一份正常辣吧。”
江迎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嘴角，目光停留在罪魁祸首脸上，罪魁祸首正在低头玩手机，丝毫没有自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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