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河童

好不容易等雨变小了,天竟晴了不少,人们以为涝灾过去了,一切要好转了,就把拴在山里的畜生,牵出来,让太阳晒晒晦气。

可这雨下久了,人们都忘了太阳长什么样啦。

大半夜,在随便搭的棚子里,在半个水里困觉。

哎,你说好巧不巧,那天青年壮汉帮忙牵牛赶猪,都倦了,竟一下子,在放哨棚子里睡着了。

那后晌啊,人们是被呼噜噜的叫声吵起来的,把眼眯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看,又迷迷糊糊的拍身边的人,怎么拍也拍不醒,一头白花花的东西从眼前飘过去,一看!是猪!是畜生!

人们吓得一激灵,急忙吆喝睡死的同伴,但叫不起来啊。

又去点油灯,火芯子点不着,低头埋在他脖颈儿那叫唤他啊,哎呀没气儿啦,都死啦,叫水淹死啦!

猪死了,人死了,山死了,村子也死了,人们心灰意冷,泡在水里,搂着尸体,等天晴呢!

那外人听得直打哈欠,多少年岁过去了,老一辈的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和水娃娃有什么关系啊,没意思没意思呦。

老人急了,这......这年轻人怎么不听了!

看他吹胡子瞪眼那模样儿,那个无聊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于是耐下性子来听,就当哄老人了。

老人哼了声,就接着讲。

后来啊,人们疯了,说是要给河童找几个媳妇儿,冲冲气,让他有点事干,别再折磨人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年轻人要笑死了,什么迷信操作啊,给河童娶媳妇,这不闹着玩嘛,什么旮旯缝里出来的村子啊,不拜神不信佛,去——去——给水娃娃娶媳妇!

但他得憋着笑,还想往下听呢。

老人想翻个白眼,但不会。

显得滑稽。

他说,第一次一个汉子提出来时,没人反对,没人辩解,没人生气,但也没人去抓那些所剩无几的女娃娃。

那汉子嗓门那叫一个大呦,人们点头听着,都不说话。男人就拍拍脑袋,也不说话了。

雨还是下,往死命里下。

男人又坐不住了,他大声嚷嚷,说必须要一个女娃,要不然——要不然——他就去死!!!

人们还是听着,个个瞪着小眼,目瞪口呆的,那时饿的呀,早没饭吃了,树皮都没了。

那男人贼溜溜的眼神儿,往一群老弱病残里瞄了一圈,大家都是庄户人,穷是穷了点,靠山吃饭嘛,都很和气啊,逢年过节的,都相互照应。

山里山鸡多了,也总得出两个凤凰嘛。

嘿!年轻一辈,出了个读书人!

好啊,会读书好啊!!!读好了当个官,造福一方嘛!

大家都黑黝黝的,但那个读书人怎么也晒不黑,天生的白净,天生的读书料。

村里人就想啊,得把这会读书的供起来!

就少吃两口饭,多干两下活,让他多走两步路,多翻两下书!

瞧瞧,人们成功了,凤凰飞出大山了,去了个顶远的地儿,中了个......中了个......庄里人没文化,发音也不好。

那年轻人想了想,友善地问,“是不是秀才?!”

“对!!!就是这个,秀,秀才!”

那老人一拍大腿,咧开没什么牙的嘴,就是这个,秀才!

于是又笑起来。

年轻人等了一会儿,有些急了,不对啊,这跟水娃娃娶媳妇儿有什么关系。

老人才想起来,笑着说自己跑偏了。

眼泪都笑出来了。

又想了好久,才说,那凤凰有个妹子,生的水落,漂亮,浓眉大眼的,不如她哥那么白,但是真漂亮。

要现在说啊,好看的姑娘沦落到贫困的山寨沟子里,不是倒霉死了,要被扒皮吃骨喽。

可是年轻人错了,那女娃娃下场没那么......戏剧。

那妹子被山里人好生养着,看看以后能不能嫁到外面去,嫁个......他们没见过什么钱,也说不出什么三六九等,就嫁个官吧!衣食无忧!多好!

唉......老人有点瞌睡了,慢吞吞的说,那女娃娃活下来了,没死在涝灾里......但还不如死在涝灾里呢!

“她嫁给河童啦?”

年轻人饶有兴趣地问。

“是不是那莽夫把她嫁给河童啦?”

年轻人追问。

不是,不是,老人连连摆手,哪有什么河童,那男人啊,说着玩的!无非过过嘴瘾,想想画本上的法子罢了!

无聊,说的那么慷慨激昂,竟只是说着玩的。

年轻人撇撇嘴,没意思!不过都听到这儿了,再听听也无妨!

老人张张嘴,声音低沉下去,“哎呦,他说着玩,不代表所有人都觉得有假。”

“嗯?”年轻人又来了兴趣,“哦,我明白了,不是那个男人,是其他汉子!把哥哥不在身边的妹妹投给了河童!”

不是不是,老人还是摆手。

“这不是、那不是,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呀。”

年轻人受了打击,不高兴了。

老人抬头看看天,夕阳西下,“那女娃娃自己投了河,淹死啦!”

“什么?!不可能,这种情况下,谁都想活,怎么可能寻死?!”

年轻人不信,觉得有假。

老人又咧嘴笑了,“真事儿,女娃娃和秀才无父无母,全靠村里人给口饭吃,她没她哥哥聪明,就觉得那男人说的是真的!只要嫁了河童,雨就停啦!”

她不识字,不知道京城和村子离着多远,就觉得,哥哥当了官,不管他们啦。

官府没发粮食,没救他们,心里啊,怨着她哥呢!

“唉,怪我们呢,怪我们……男娃正秀才的时候,我们杀了猪,吃了肉,淘了米饭,吃了顿好的,叫他妹子觉得哥哥是什么大官,能管事儿呢!”

可雨下的邪,又远。

当哥哥的不知道,不知道村里出了这档子事儿,还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要赚银子,给村子里修条路。

“唉......”

长长的叹息。

远处的林子黑沉沉的。

压得人头皮发麻。

女娃娃跳了河喽,水娃娃成了亲喽,雨不下啦,山也不塌啦,老母猪又下小崽子啦。

老人眼皮往下耷拉,说话含糊,在暮鸦惊飞中,睡过去了。

山里人对女娃娃好呀,于是,这知恩图报的女娃娃,也对山里人好。

后来,讲故事的声音不再苍老,变得悦耳动听,年轻人倒是有点老了,眼角生了细纹。

“后来嘛,山里有了路,还修了庙,人们吃饱了喝足了,会念书的,也越来越多了。那秀才不负众望,考了进士,当了官,那晋阳山,也花开柳绿的,李大人,你不觉得......”

一双玉手虚虚扣着李长司的脖子,“您,您不觉得,这是一桩美谈吗?”

李长司浑身浸在朦胧的雾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闭着眼,“先不论美丑,姑娘,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那姑娘凑到他耳边,“偏不呢。”

李长司深吸了一口气,“那行,你想挂就挂,你把勒着我的红绸带松松,有点喘不上气儿。”

“李长司啊李长司,你猜人家为什么要勒你呢?”

又是檀召忱的半死不活又无可奈何的调调。

他猛地睁开眼,哪有什么肌如白雪的姑娘,低头看了看,挡在门口的一名死尸扭曲的趴在地上,倒挂尸体脚的绳子正缠在他脖子上。

檀召忱倚在墙上,随意转着把扇子。

“咳,咳咳咳!!”

把生理性的眼泪挤掉,才得以呼吸。他红着脸,把绳子扯掉,“妈的,这都什么玩意儿,都疯了!”李长司骂骂咧咧。

“至于吗,不就是技不如人,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吊死了。”

檀召忱把扇子展开,挡住一阵阵的尸臭,“一会儿你离小磔远一点啊,有是背又是吊,小磔不好这口。”

李长司不想理他,还再咳嗽。

檀召忱笑笑,“见到我脸这么红,”他收起扇子,“你别说,李大人也是风韵犹存啊。”

李长司咳嗽的更厉害了,“姓檀的,别他妈对着我发骚,你再往脸上扑层粉,就比我脚底下死了好几天的人都白!”

檀召忱夸张的抬起嘴角:“愧不敢当。”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大!!!”

“哎呦。”李长司这下真头疼。

他一把捞住管小量的衣领,侧身一避,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提溜到檀召忱面前,“给,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这个更鲜嫩可口。”

后面跟来的台闻磔:“......”

听清虎狼之词的檀召忱:“多谢哥哥。”

管小量吸吸鼻子,反身扑进李长司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老大,没了你我怎么活啊......呜呜呜......”

“行了行了,给我讲讲你碰着什么了?你别说,你家漼娘子对你还挺上心,忙活了大半夜都没弄死你,奥,差点弄死我。”

他扶了扶腰,那里很酸痛。 “哎,她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不防先讲讲你遇到了什么。”好了,现在连恭恭敬敬的台闻磔都对他冷淡加疏离了。

“......奥,那什么,其实也没啥,就是那小花魁给我放了一段她和小书生卿卿我我的全过程。昂,就是,当然我没注意看啊,反正最后问我能不能放过她。保证远走高飞,永不害人。”

他朝那两浑身上下写满怀疑的人递出友好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稍微编的认真点呢。”檀召忱重新靠回墙上。

“你给我一种生怕我们不知道你在说谎的感觉。”

檀召忱揉揉眉心,略显疲倦地说,“你一会儿无病呻吟一会儿故作沧桑一会儿跟被鬼上身了一样哈哈大笑。”

“……”

“我们在旁边听完了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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