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杞分给他半个眼神,“也不指望你了,前几日丢了一大笔银子本来就烦,还有你们人间那个死老头。”桑云杞本体为妖,在澜水城性子火辣仗义,看着人族近日所作所为,妖兽流离失所,自然不顺心。
“他半截身子都埋了地底下了,你们议个事都得把他刨出来吧,一大把年纪了还干伤筋动骨的事儿,真是活的不耐烦。”
他们在这儿也待了许久,虽说有檀召忱和台闻磔在现场复原桌椅,但他们的火锅已经一头栽在地上。
几个店小二出来帮忙收拾遗留的残局,檀召忱看着外面平静的天际,静默许久,又想起来他和台闻磔忙碌了一整夜,眼下他们也很久没有休息。
他狡黠的笑了笑,然后半转身,朝着桑云杞的方向就倒了下去。桑云杞一看他半死不活的那样,当即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要死啊?”
本来想得到温柔体谅的檀召忱撑了一下身,“云姐姐~我和小磔已经将近两日没有歇息,差事繁忙,我的任务目标又跑的没影了,姐姐给我俩安排两间房呗。”
桑云杞看这死皮赖脸的檀召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行吧,自己有点数,少招惹一些不该惹的人。”
她朝着二楼点点头,“别在这儿碍事了,白天睡觉晚上找事,我们这儿的猫妖都没你这么规律。”
“好哦。”
檀召忱很有眼力见的拽上台闻磔,上前往桑云杞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桑云杞看着丢失多日的钥匙,她火冒三丈,冲着他俩的背影喊:“好你个小兔崽子,知不知道我找了很多天啊?!睡醒赶紧滚下来,给你安排活了!”
檀召忱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他一把将台闻磔推进客房,自己进了旁边那间,留给桑云杞的只有两扇闭紧的房门。
而在他们几步之外的隔间,目睹了一切的雪女没有被惊扰的慌乱,而是依旧面相无情,只是用纤细的手指捻了捻茶杯。
进到房间,檀召忱立刻像没骨头一样倒在床上,他懒洋洋的往里靠了靠,在缩进被子里之前,他抬手轻轻拿起挂在腰间的玉佩,拇指轻抚过它的轮廓,安静的看着。
而后闭上眼睛,笑了笑,把它贴近心口,转头睡了。
午后滚烫的气浪穿过了窗棂,静静的抚在了台闻磔的脸上,显得惬意,安心。
他右手枕在脑后,躺在宽敞的床上,想着前一夜干的偷鸡摸狗的事儿,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又想到了,他的阿姐。
他嘴角上挑,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左手指尖划过鸣生,在一片悠闲热浪中,闭上了眼睛。
而在遥远的兰宁城,正值午夜。苍白的月光照着薛府,穿过一排排森严的巡卫,打在数张千奇百怪的画像上面,而那月光,也逐渐连接了黎明。
檀召忱在一片张灯结彩中醒来,被褥乱七八糟的堆在他身旁,他摁了摁眼角,窗户半开着,传进来夜市的斑斓和温柔的晚风。
他打了个哈欠,一咕噜从塌上爬起来,算是彻底的清醒。
檀召忱仔细整理了衣衫,达到台式标准的“衣冠正”,他精神抖擞的拉开门,正好对上刚要敲门的台闻磔。
“小磔起这么早……呃晚?怎么,我耽误你吃晚饭了?”
台闻磔方才沐浴,身上正是神清气爽,他往后退了退,依旧冷着脸说道:“不是,我已经开始吃了,那位老板娘让我上来看看你是不是暴毙在屋子里了。”
檀召忱配合的扯了扯嘴角,边走边应道:“看样子应该不是呢,对了,”他半回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闻磔:“澜水城并非普通的城,子夜当行,群魔乱舞,诡异之事众多,你猜……”
他歪了歪头,“你现在见到的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吗?”
刚刚还在感叹清风朗月的台闻磔很礼貌的笑了笑,一脚踹在檀召忱后背,站在楼梯上的檀召忱重心不稳,跌跌撞撞的到一楼,堪堪避开端着烤鱼的店小二。
他很大度的原谅了台闻磔的所作所为,拂袖指了指还在二楼上的台闻磔:“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小气的很。”
台闻磔笑笑,“实话实说罢了。”
檀召忱不忘让他睡醒滚下来给云姐姐干活的命令。他等台闻磔下来,两人往吃饭的位置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要是中午头的水穷处热闹的气氛让台闻磔感受到的是河清海晏,那么晚上他要尽量忽略那些牛头蛇身,半人半妖的来客,还有那些红的像血的豆腐。
“起开起开!少挡道。”
一位店小二还是中午的装扮,可热情的态度也变成了冷漠的喝斥。在他的身后,几位同样穿着的店小二一声不吭的端着几叠菜。
台闻磔将目光移向他处,檀召忱却饶有兴致的看了看。
“哎小兄弟,这五毒串得放在阴火上烤焦吃,你们这儿……”
他挑剔的看着那一堆爬来爬去的蜈蚣毒蛇,还有另一盘上的蝎子壁虎蟾蜍,“生吃啊?等回头把客人开膛破肚了,不得阴魂不散找你们算账?”
那几个小跟班没有答话,倒是领头的那个店大二,阴侧侧的回头,檀召忱看清他抱着的一大锅黑心汤,和里面不怀好意的腌渍眼珠对上视线,他当机立断的伸长手臂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然后头也不回,拉着台闻磔到了唯一一处看起来还比较正常的地方。
桑云杞侧坐着,胳膊放在桌上撑着头,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一袋瓜子在那里嗑。她看着半天不见人影的檀召忱和台闻磔,沉着脸让他俩坐下。
“云姐姐,怎么到晚上了心情还不见好啊?”檀召忱撇了一眼崭新的水穷处,乖乖的坐下。
桑云杞不理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台闻磔,她端起一碟栀子糕,放到他面前:“新上的甜点。”
她又换了一套新的服饰,涂着通红的唇脂,“小公子多吃点。”
“……嗯。”
台闻磔忽略面前的血盆大口,低头浅咬了一口糕点。而这边,檀召忱缩回正要拿栀子糕的手,用筷子叨了一口菜。
“吃吃吃就知道吃,抬头看看你前面的猪妖,人家都开始减肥了。”
檀召忱抬头,看着不远处那肥头大的男人,还有那一桌子残渣,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也减,下一顿就减,但现在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桑云杞看着面前俊朗,削瘦的两个孩子,她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给你们这个。”
檀召忱和台闻磔上前仔细打量,发现是几位男子的画像。
“你们兰宁城,当真好地,前不久发生了几桩命案,死者是几位富家子弟,具体是谁自己查去。”她点了点画像,继续说:“乌颜阁,你们那很有名的地方,”她又哦了一声,对台闻磔说:“你不知道,他知道。”
白了檀召忱一眼,继续说:“风花雪月之地,什么人去什么地做什么事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这几天我安排人打听,那天晚上那几个闲着找死的富家子弟聚众一阁,请了乌颜阁的花魁给他们唱歌跳舞。
那位花魁身段极好,说难听点就是一棵摇钱树,他们的管事老鸨在楼底下掐着手算时间,眼瞅着大半夜了不出来,对外说担心花魁受欺负自己上去看看,实际就是怕那几个短命鬼捞着半点便宜。结果敲半天门敲不开,于是悄咪咪的进去了,一抬头便和排成一排的四个头颅对了眼儿,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眼珠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那老鸨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过去了。”
桑云杞继续吐着瓜子皮,“这不,乌颜阁出了这档子命案,那几个富家子弟的老爹不乐意了,非得彻查到底,嗯…其实把那位花魁抓起来压入大牢也就是个底了,但人家也好歹是位有头有脸的姑娘,另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她担保,其中也不乏什么高官门第,现在你们人间也正在调查这桩命案。
有专门的衙门监查司,也有人觉得这事儿诡异至极,遂请了缉妖录的人来查,但要我说……”
桑云杞一向对他们人间的事情看不惯,“这两帮人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指不定现在正在哪里内斗呢。而你们俩,擅自进入薛府,又不在你们该在的地方,所以我给你们安排了身份。”
她将那几张画像往前推了推,“你们现在已将这件事情调查多日,既不在薛府也不在澜水城,哦如果那个小崽子把你俩告发了,你们就说年纪小案子大查不明白,来我们这买点儿消息,觉得偷偷摸摸不光彩不好意思上报,台统领和庄相面子大,顶多把你俩腿打断,也好过明着和薛府还有那个死老头作对。”
她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办的很满意,拍了拍手:“好了,这就是你俩要干的事情,把这事儿给我办漂亮了,再休息一晚,明早就动身,少给我丢脸。”
“嗯……”檀召忱拽过那几张画像,和台闻磔凑到一起看。
“乌颜阁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台闻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按理说照他这个听八卦听的不亦乐乎的性子必然得上去踩上一脚。
“听说过一点,”檀召忱耸耸肩:“这几个人的画像我还见过呢,虽然说他们几个富家子弟去青楼应该遮遮掩掩的藏着,但不知道为何还是榜上有名,生辰八字都标注上了。”
台闻磔心中一喜:“那不错,他们什么身份。”
檀召忱很抱歉的笑了笑:“……当时记了好几个,但现在一个都没记住。”
“……哦。”
“对了,云姐姐。”檀召忱像是才想起来,他抬头看着起身的桑云杞,“乌颜阁的花魁,姓甚名谁?”
子夜,鬼怪当行,妖兽出没。水穷处氤氲在一片妖雾当中,桑云杞笼罩在昏黄的光影下,听到这话,她鲜红的唇勾起,轻轻吐出几个字。
“千面妖蝶,漼染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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