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灯影昏黄拉长影子,晚归人的脚步声渐渐被越来越浓的黑吞没。
沈惜瑞跟着裴延来到按察司署府上。
海蛎煎的鲜气比他们快一步来到,像一块凝着光的琥珀,里头藏着圆滚滚、肉嘟嘟的海蛎。
沈惜瑞吞了吞口水,正准备一饱口福时,门外又来了个人。
他们回首去瞧,来者身着墨色夜行服,腰间勒一条黑皮板带压着青布腰带,腰侧带鞘的短刀若隐若现,刀柄还缠了防滑绳,一看就知常动刀。
他浑身都透着肃杀锐气,可一张脸白皙干净。但也正因此,平添一份煞气。
沈惜瑞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这不会又是刺客吧?
云港真是人杰地灵……
她提起精神,做好备战状态。这附近没有水,裴延应该不会拖她后腿了。
可来者却朝裴延规规矩矩作揖了。
看来是裴延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沈惜瑞刚松了口气,却又被迫绷紧精神,因为这人从进门开始就盯着她看,视线如同毒蛇爬上她的脸,一阵恶寒。
此番出行,她接受过不少直白袒露的目光,但要么是好奇,要么是欣赏,剩下的则是越过她去瞧裴延。
唯有今晚不同。
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分说的眼神,她看到了他的怨气,还有一丝难舍难分的留恋,生怕少看一眼似的。
沈惜瑞不禁猜想,他们可能认识。
站在她面前的沈邱霖不为所动。
正如她所猜想的一样,沈邱霖与她认识了许久,在他们牙还没长全的年纪就能一起去爬树摘果子了。
沈邱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听令于裴延,暗地里调查云港失火案一事。
当他收到消息说陛下遇刺身边还带了一名女子时,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慌了神,竟连手中的密信都没握紧,腰牌从指缝间滑落,当啷落地。
万幸的是,信里还说那姑娘水性好,最后和陛下都安然无恙。
沈邱霖这才拾起地上的腰牌,牢牢握在手中。
倘若惜瑞真的遇害死无全尸了,他会做出什么事,他不敢想。
绣春刀的铁意冰凉,也早已在他掌心里焐热。
而心口前掖的罗帕绣了一朵菊花,还有惜瑞身上的淡雅清香。
他本可以冷静劝说自己皇权大过天,但一切都在见到惜瑞的两只大眼睛后溃不成军。
他要带她离开,皇宫不属于她。
“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沈邱霖单膝跪地,露出夜行衣下的一截飞鱼纹,衣服下摆扫过地砖划出浅浅的血痕,他的声音比绣春刀的寒气更沉。
裴延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放下筷子,“的确该死。”
随从们心照不宣地退出屋子,仅留下了跪着请罪的沈邱霖、悠哉坐着的裴延、站得笔直的凌岳和无所事事的沈惜瑞。
她本想同晴方一道溜出去的,不料被裴延抓了个现行,只好耐心坐下。
然而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得很。
沈邱霖喉结微滑,他知道裴延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想赐死。
他硬着头皮道:“臣罪当万死,不敢乞生。”
沈邱霖不敢抬头,只听裴延手指毫无节奏地敲着桌面,他闻到了一丝血腥的绣味,却不是他身上的。
那便是裴延真的动了杀心。
沈惜瑞怀疑裴延犹豫是因为还有她这个外人在场,便立即抢说道:“既然你们有密言相商,我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行告退。”
她这般有眼色,才不会因为听到不该听的被灭口吧!
不料裴延缓缓抬眼说:“这海蛎煎,不好吃吗?”
“……”裴延比她还没眼力见。
“这便是刘仲明说的全云港最好的海蛎煎?”裴延冷嗤一声,对凌岳说道,“把这些塞到他嘴里,让他自己嚼,嚼到咽下去为止。”
“若是咽不完,就把他吊在码头的桩子上,涨潮后让海蛎壳一点点刮他的肉。什么时候被鱼啃得剩副骨头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凌岳没有丝毫诧异,反而极其平静。
而沈惜瑞跟着裴延的话想象后,鸡皮疙瘩起一身。
完全不敢想象今晚认识的那样和蔼的刘大人被鱼啃食骨头,挂在码头上供众人议论。更何况,这海蛎煎不难吃,他也不应有罪的。
沈惜瑞连忙出声阻止:“别别别!我没说这海蛎煎不好吃,分明香极了。”
“还想骗我?”
“我哪有!”沈惜瑞不服,立刻夹起一块海蛎煎往嘴里送,油汁包裹住舌尖,鲜味如清风一般往胃里管,好吃得她忍不住笑眯了眼。
“真的很好吃啊,我没有骗你。”
裴延冷眼看她,不为所动。
沈惜瑞见他不信,只好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好声好气道:“尝尝嘛。”
事实胜于雄辩!她要用事实打他的脸!
不过她也没报多大希望,因为场面还挺严肃安静的,有臣子看着,他多半会不好意思,然后无情拒绝投喂,万一小心动怒了,就让她滚。
她遗憾离场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然而千算万算不如裴延的灵机一动——他竟然真的张嘴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吞了下去。
沈惜瑞亲眼看见他的唇瓣擦过她的筷子。
因为料定他不会吃所以没有用公筷,而是她自己的筷子。却没想到他碰到了她的筷子。
那……这双筷子她还能不能要啊?
这时候换一双筷子他会不会生气,然后把她也吊到码头上喂鱼?
一直单膝跪地的沈邱霖动作干净,没有丝毫的摇晃,如雕塑一般没有声音,没有感情似的。
直到他听见沈惜瑞与裴延的嬉笑打闹,卿卿我我的话语声刺耳,他感觉胸口处的罗帕如一块烙印,这时突然发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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