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入了东厢，林珂和陈栗都是一愣。
只见这里桌椅齐整，文房四宝俱全，墙上还挂着看起来就很学问的字画，最让他们震惊的，就是贴着墙边放置的那大一架子的书。
除了在书店，林珂和陈栗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么多的书。
他们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有学问的书香人家，就是有底蕴！
说起这架书，还得谢谢封师兄。
他刚从章淮处得知江白开了个小学堂时，就特意吩咐家里的侍从，去市面上搜罗一些适合小孩子读的书，到昨天下午才收的差不多齐全。
封师兄着人把这些书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装进箱子里之后，便让乔礼连夜带着着书架一起送过来，给他撑场面用。
这真的算是一份重礼。
现如今，书的价格可不便宜，一本薄薄的三字经，要价便是二百文，至于读书人必读的四书五经，哪怕是最普通的印刷与纸张，一套也要十两银子。
你以为家有千卷书只是单说这个人有学问吗？不，这还代表着，这个人家里财力非凡。
所以乔礼说这两箱子都是书的时候，江白并不敢收，连连推辞。
还是林衡劝他，他们师门的关系与情分，和别处不同，尽管收下就是。
江白这才收了，让乔礼把东西搬进了小学堂。
乔礼笑嘻嘻的行了一礼，笑着道:“谢江小郎君了，您要是不收，我这任务就算是没完成，那我回去可就是没法交代啦。”
林衡笑道:“也是劳累你大晚上的跑这一趟，进来喝口茶歇歇脚再走吧。”
乔礼很有眼色的推辞道:“不了不了，今日天色确实早了，您家里怕是还得再收拾，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连道着留步，从林家退了出来。
林衡和江白也很客气的把他送到门口，乔礼又再三的谢了送，这才上了车，一甩鞭子驾着平板骡车走了。
江白一见他走远了，一转身就跑进东厢，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箱子。
林衡也跟着晃悠了进来，见两个箱子里一半装的是些幼童常用的书，另一半却是给成人初学者用的，这些书显然是给江白的。
封师兄这份礼物，简直送到了江白的心坎里，他十分爱惜小心的略略翻看了几本，这才把书一本本的摆到书架上。
摆好了，他还站在那里欣赏了一番，时不时的再拿下一本来看看，林衡也不打扰他，就看着他这么迷醉的盯着书架看了半宿。
妞妞和松哥儿不愧是他收的学生，也对这些书喜爱不已，尤其是松哥儿，他上前摩挲着书架，回过头十分欢喜的问道：“江阿····”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夫子，这些书，我们都能看吗？”
“能啊，”江边见学生好学，自然没有不欢喜的，他弯腰摸摸他的头，笑道:“只要你们努力认字，能看懂上面的内容了，就随着你们看。但是要爱护书本，千万不能在上面乱画，记住了吗？”
“记住啦~”两个人大声的拖着小奶音应了。
林珂和陈栗对江白越发感激，原以为孩子能认字，再会算几个数就不得了了。如今江白却说只要自己孩子努力，还可以额外看这么多的书，长更大的见识，他们这是捡了大便宜了。
江白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感觉玄而又玄，不等他抓住尾巴便转瞬消失，只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却完全想不起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所以也只能暂时放下心思，先专注于两个孩子拜师仪式。
因为这并不算正式的收入门墙，所以仪式相对简单，只要先由孩子父母奉上腊肉芹菜桂圆等六礼束脩，再由江白用笔蘸取朱砂点在两个孩子的眉心，意为开智，这个流程便算走完了。
林珂和陈栗在看到江白弯腰将笔尖落到自己孩子额头上时，心底不由一颤。这种感觉如此玄妙而深刻，以至于他们在许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个画面，依旧觉得鲜明以及···庆幸。
江白对此尚一无所知，他收起笔和两个孩子笑着说道：“你们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和你们阿爹还有娘亲说点事。”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听话的“嗯”了一声，手牵着手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大人，气氛一下子就安静起来。林珂和陈栗不由觉得有些紧张，江边亦然。
他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底碎碎念了七八遍我不紧张，然后才把昨晚在心里排演了好多遍的话说了出来，“你们先坐，关于两个孩子的课程，我得先和你们说一说。”
陈栗和林珂这才找了张凳子，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
江白也坐了下来，沉下心思略微捋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辰时初我们开始上课，上午用来读书识字还有学些算学。松哥儿虽说已经开始学了一些，但到底不扎实，所以他也得跟着妞妞重新学三字经。”
“至于算学，就先学十以内的算法，什么时候到下一步，就得看他们学的怎么样。”
“上午到了巳时末下学，你们记得来接，到了下午容易困倦所以就用来学习规矩和礼仪，你们未时初把孩子送来，申时初来接。”
林珂和陈栗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都说好。
陈栗倒是还有点额外的想法，但她又怕给江白造成麻烦，所以不太好意思说。
江白看出她的迟疑，便问道:“陈阿嫂，你还有别的事要说？”
“这个……”陈栗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仗着熟人的身份说了，“我在想，能不能让松哥儿在你这里吃午饭？”她怕江白误会，又赶紧解释道:“松哥儿这里我也算是能暂时撂开手了，所以就琢磨着把我那个小摊子再扩大一点，这样也能多挣一点儿，可是这样就势必顾不了来回的接送松哥儿 ，所以你看能不能……”
江白还没等她说完就应了，“行啊，那你直接下午来接他就行了。”
陈栗心里一喜，连忙笑着起身道谢，“谢谢江夫子，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松哥儿的伙食费咱们另算。”
江白刚想推辞，谁知林珂也赶紧跟着问道:“江夫子，你看我们能不能也在这里吃？”
林珂家离这里隔着好几条街，来回的跑也挺费时间，而且现在眼看着就要入伏了，天儿热的要命，等领着孩子回到家，她的胃口估计也都被热没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而且林珂比陈栗想的更多一些，他琢磨着女儿若是能与江夫子这样的人物多相处一会儿，说不定也能那个什么……什么词来着？
林珂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也就不想了，反正他就是希望女儿能和江夫子多多相处，好好学学人家的这一身气派与举止。
他的这些小心思，江白自然猜不出来，但他既然已经应了陈栗，那再多一个妞妞也没什么，所以也就答应了。
至于伙食费要给多少的问题，陈栗也琢磨好了，一天十文钱。
她听松哥儿回来说，江夫子家的伙食一向不错，不是有肉就是有蛋的，所以他们给的少了也不合适。再说了，也不能让江夫子白忙活不是？
林珂一听这个价格，心里虽然觉得有些贵，但陈栗既然已经说了，他也不好反驳，所以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事情商量完，二人也就顺势提出了告辞，闲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但现在可是孩子们的上课时间，可不能耽误了。
江白见他们要走，也就站起来去送送他们。陈栗和林珂连连推辞，三个人这么互相客气着走到院里，然后就被院子里的两只欢乐的小泥猴惊呆了。
松哥儿和妞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两个人竟然一起在江白的小菜园里一起玩起了泥巴，玩也不老实，抹的脸蛋和手全都是泥。
林珂直接气了个倒仰，自己闺女来上学第一天就闯祸可还行？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就是院子里太安静了吗？可恨刚才他居然没反应过来，没能及时制止，如今可咋办？
林珂和陈栗都去看江白，好在江白只是愣了一下就笑着招呼两个人过来，“松哥儿，妞妞，过来洗洗手。”
松哥儿和妞妞撒着欢的就过来了，松哥儿还举着两只小泥爪，开心的笑着说道:“夫子，我们俩帮你浇菜地啦！”
江白实在不知道自己早上刚浇的菜地还有啥好再浇的，但为了不打击两个人，他还是笑着说道:“好，谢谢松哥儿和妞妞。”
陈栗和林珂都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当着江夫子的面揍他们，反倒是江白安慰两人道:“没事，他们都是好心，别骂他们。我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还干净，一会儿给他们洗洗手洗洗脸，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林珂和陈栗再三道谢，这才告辞出门。
妞妞虽是第一次来，倒也没做出江白担心的哭闹着不让她阿爹走的举动，反而乖乖的向林珂摆了摆手，说道:“阿爹，你下午记得早点来接我啊。”
林珂赶忙答应了。
等到他们两个人出了门，又走了一段路，林珂习惯性的去抓身边的小手却抓了个空时，他不知道为何心底突然一酸，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陈栗一见他这样，就笑道:“你哭什么啊？孩子能上学不是好事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就是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林珂拿袖子擦了把眼泪，却擦也擦不完，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的拿衣袖捂住了脸，“陈阿嫂，你不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如今……”
陈栗被他引得也觉得心底难受起来，她带着松哥儿刚离开陈家那会儿，简直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陈家那帮子畜生言而无信，拿了他们家产还要再抢松哥儿回去。
所以那段时间，她简直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即便出去做活也要把孩子紧紧的绑在自己身上，一刻不离。
那么个小小的人，一直跟着自己磕磕绊绊的长大，如今虽说只是暂时离开自己，下午就能接回来，但就是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这就像是，孩子长大离开自己时，往外迈开的第一步。
今天早上还欢欢喜喜去送孩子上学的两个人，这时候反倒在街上相对着掉起眼泪来。好在陈栗的家就在这条街上，两个人好歹忍到进了门，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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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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