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枕溪是第一次和旁人一起来这吃馄饨。
这个馄饨摊是他两年前偶然来尝过的。
彼时他刚刚参加完科举，拿下殿试第一，在旁人眼里风光无限。
那天参加完宫中的宴会，晏枕溪出皇宫后就下了马车，自己慢慢走着。
想起宴会上的虚为委蛇，推杯换盏，晏枕溪只觉得一阵恶心。
尤其听着那皇上捧杀般喜爱的话语，晏枕溪看着皇上衰老的脸上垂下的褶皱和他眼里掩饰不去的厌恶，只觉讽刺。
胃中都是刚刚喝下的酒，现在有些烧灼般的疼痛。
他突然很想吃点东西。
不远处，一个馄饨摊蒸腾着热气，香味传来。
晏枕溪向那个摊子走去，要了一碗馄饨。
是之前的他和京城世家的人眼中看不上的吃食，但那天他意外地吃的很满足。
鲜香的馄饨和汤下肚，缓解了胃中的不适。
之后参加完宫中的宴会后，晏枕溪都会时不时地来到这个摊子，点上一碗馄饨。
每次都是他一个人，看着其他桌上的三四好友，成双成对，晏枕溪却很享受自己一个人。
京城里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其实骨子里透着的是冷漠和高傲。
他从来不屑与谁交心，和谁都带着那假笑的面具，和谁相处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与谁的亲近，也不过是他有目的地接触。
在他的眼里，只有盟友，没有朋友，至于其他的更加亲密的关系，他更是避之不及。
思绪回到今天，晏枕溪看着面前乖巧吃着的姜知瑶，蓦然觉得，其实有人陪着也还不错。
姜知瑶吃得很快，许是因为知道他看不见，与有其他人在场时小口小口吃的动作不同，她现在一口一个馄饨，看起来吃得很香。
但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晏枕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腮帮子一鼓一鼓，更像一只兔子了呢。
晏枕溪看着她，自己吃馄饨的动作不觉就慢了下来，反观姜知瑶这边，没多久就吃完了一大半。
察觉到她的目光要向自己投来，晏枕溪心跳快了一瞬，随即镇定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姜知瑶的目光迟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晏枕溪又想起了大婚的那个夜晚，他挑开她的盖头后，姜知瑶也是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
以往有女子盯着自己看，晏枕溪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皮囊尚可，但姜知瑶盯着他看，晏枕溪却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凭晏枕溪浅薄的感情知识，他只知道女子若是喜欢一个人，要么会害羞脸红，要么会热情奔放。
但多少都是有所表露的，姜知瑶对他却从来没有过。
虽然姜知瑶在自己面前也时常脸红，但晏枕溪知道，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自在。
既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晏枕溪的眉头微微拧起，所以她是在观察自己的眼睛到底有没有瞎吗。
心情莫名变得很糟糕。
-
那天的宴会结束后，因为三皇子一直缠着纪婉清，程明珠忙着应付相看，两个人都抽不出时间，姜知瑶已经十多天没有出府和她们一起玩了。
今日难得她们两个都有空，姜知瑶兴致冲冲地装扮完，准备出府。
一只脚刚刚踏出府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陌生带着点恶劣的声音。
“哟，这是嫂嫂吧？”
姜知瑶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问了个好：“小叔。”
来的人正是晏赐应，顾兰茹的亲儿子，京城里最有名的纨绔。
晏赐应原本只是买了一个小官当，但他前段时间被安排去往了其他地方历练，好回京后升职，姜知瑶知道他最近回京城了，但没想到今天会遇见他。
面对自己的嫂嫂，晏赐应也没有丝毫要尊敬的意思，挑了挑眉问道：“嫂嫂这是要去哪里？”
“出府去见友人。”
“哦？友人，怕不是情人吧哈哈哈。”晏赐应走近了些，“怎么？嫌弃我的好哥哥？要不你跟着我，怎么样？”
原本晏赐应只是想说第一句羞辱一番，但走近看到了面若芙蓉的姜知瑶，莫名地说出了下一句话语。
这样看起来清纯的小美人，还是自己的好嫂嫂呢。
姜知瑶退后了一步，脸上难得有些不加掩饰的厌恶：“请自重。”
说完就带着南枝离开了。
晏赐应没再说什么，看着姜知瑶离开的背影，眼底满是趣味，随后摇着扇子也出了府门。
他刚从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回来，虽然地方官员把最好的东西和美人都献了上来，但晏赐应都很嫌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一定要让他去那里。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晏赐应自然要先去好好玩上一番。
另一边，手下把刚刚在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晏枕溪。
“找人把他打一顿。”顿了一会又说到，“打重点。”
他这个好弟弟肆意妄为的性格，有一大半是顾兰茹溺爱出来的，剩下的则是晏枕溪有意为之。
晏赐应身边的那些撺掇他的狐朋狗友和小厮，有一部分是晏枕溪安排或收买的。
而他纨绔的名声，晏赐应确实做了那些事，但之所以在京城里人尽皆知，其中也有晏枕溪的手笔。
虽然晏枕溪经常在帮他收拾那些烂摊子，获得了些夸赞的声音，但晏枕溪很清楚自己的本性如何，他就是冷漠利己。
若是他以真面目示人，怕是现在自己的名声要比晏赐应差上千万倍，但那又如何。
回想起刚刚手下复述的话语，晏枕溪眸色深沉了些，他竟然敢对自己的大嫂出言不逊。
晏赐应刚出花楼，就被人套上麻袋狠狠打了一顿。
直接被打晕过去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在花楼后的小巷子里，抬回了晏府。
“真的，听说他被人发现的时候脸都肿成猪头了呢。”南枝在姜知瑶面前夸张地形容道，“肿的这么——大。”
“哈哈哈。”姜知瑶被逗得笑了起来。
“都是他活该。”南枝提起晏赐应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那样和小姐说话。
“听说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一下地就疼的嗷嗷叫呢。”南枝煞有其事地说道。
不过应该是真的，这是她从其他侍女那里听来的，晏府中的下人都不喜欢晏赐应，如今知道这个消息都很是高兴。
姜知瑶听到后也开心了一瞬，看来短时间不会再碰到他了。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姜知瑶下意识看向门口。
“夫人，今日要一起用膳吗？”是晏枕溪温和好听的声音。
姜知瑶很是惊讶，瞪圆了些眼睛，她没有听错吧？
见许久未有回应，晏枕溪又问了一遍。
姜知瑶回过神来，前去开门：“好啊。”
有一点点开心，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在开门前，姜知瑶努力平复了下自己有些不争气的心脏，但在近距离看到晏枕溪后，心脏跳得更厉害了。
晏枕溪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眼睛有些发亮的姜知瑶，薄纱下的眼角微微弯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书房总是莫名想起她。
她这样胆怯的性格，晏赐应对她说了那种话，她是不是会很生气和不知所措。
算了，晏枕溪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了最轻薄可见的眼纱，来到姜知瑶门前。
在姜知瑶的推荐下，晏枕溪留在了在她这用膳，原本是打算带姜知瑶去他那边的。
“怎么样？”姜知瑶期待地问道。
“好吃。”晏枕溪尝完后肯定道。
确实不错，竟然比晏府自己请来的厨子做得还要好吃。
姜知瑶笑了起来，南枝的手艺没话说。
她原本很瘦，还是因为南枝的手艺现在都有了些脸颊肉。
“今日之事委屈你了。”晏枕溪声音放柔说道，“如果后面还有这样的事，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好好训导他的。”
明明语调温柔，但姜知瑶莫名觉得他语气有些发冷。
“好。”姜知瑶乖乖应下，看了眼温和的晏枕溪，肯定是自己感觉错了。
她没有问晏枕溪是怎么知道的，今天那件事发生在府门口，那边的下人很多，晏枕溪会知道也很正常。
“月例还够用吗？”
“够的。”虽然晏府克扣了许多，但对于姜知瑶来说，还是够用的，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小资产。
晏枕溪看着姜知瑶，见她面上没有丝毫勉强的意思，知道她是真的觉得够用。
还真是好养。
晏枕溪知道晏府克扣了些，也知道姜知瑶有自己的铺子，但那些收益在他看来不过牛毛，之前见她没有说过这事也没放在心上。
但如今仔细一算，真的太少了。
“每个月可以再来我这拿一百两的月例。”晏枕溪思忖了一下，这些应该差不多。
“嗯？！”姜知瑶不由小声惊呼了一下，这也太多了吧。
之前自己在尚书府的时候月例有十两，她已经觉得很多了，晏府虽然只给五两，姜知瑶也觉得够用。
但一百两也太多了吧！
姜知瑶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况且晏枕溪有这么多钱吗。
见姜知瑶没有回应，晏枕溪轻笑了一下：“没事，我有很多钱的。”
他有许多京城里繁华地段的店铺，也有很多产业，而且晏府的实际掌控还在他手里。
平时打点结交官员，养暗卫，收集情报，样样都是格外废钱的，与他而言，一个月给一百两不算什么。
见姜知瑶还是抬头惊讶地看他，晏枕溪手莫名有些痒，手指蜷缩了下，想拍拍她的脑袋，但又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还是作罢。
“这个月的今晚就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姜知瑶有些迷糊地应了下来：“好。”
等晏枕溪离开，晚上银两送过来后，姜知瑶才知道是真的。
看着一旁亮闪闪的银子，姜知瑶很矜持地没有上手，只是眼睛没有从上面离开。
南枝则是很兴奋：“哇！小姐，我们要发财了诶！”
姜知瑶想，这是对她的补偿吗？因为他弟弟的那些话。
她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当时确实是有些觉得厌恶，但毕竟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没必要为了其他人而生气，不值得。
但看着面前的银两，姜知瑶还是没忍住地弯了弯眼角。
今天的晏枕溪很温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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