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发出哀鸣，不愿意面对这一切的宋宁缓缓地闭上眼睛。
风青岫却因为宋宁这个举动，失去所有的冷静。
他松开手，走到宋宁的面前，看着宋宁满脸的排斥，风青岫眼中闪过血色。
“睁开眼睛，看着我。”
这是命令，并非是商量。
宋宁睫毛颤抖着，指甲陷入皮肉，却感受不到疼，而是一片的麻木不仁。
“宋宁，睁开眼，看我。”风青岫捏住了宋宁的下巴，逼着他抬头。
宋宁知道，风青岫生气了，特别的生气。
宋宁睁开了眼睛，那本该灵动的鹿眼，如今只剩下空白，还有惊惧。
宋宁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风青岫，也就是这一眼，让风青岫感觉骨头缝都是疼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掏他的心。
风青岫摩挲着宋宁的脸颊：“宁宁，你是在害怕我吗？”
宋宁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风青岫。
眼前这人，是如此的陌生，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一头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他的脖颈，将他吞吃入腹。
宋宁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害不害怕，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风青岫肉眼可见地一僵。
宋宁将自己从《山神录》上所看到的东西重复出来：“山神，山间鬼魅所化，山鬼也。至善至恶，遇之当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山神本该就是两个，对吗？”
风青岫声音嘶哑：“是。”
宋宁：“山神娶亲，你并非是路过，而是来专门抢亲的对吗？”
风青岫：“是。”
宋宁苦笑：“当年宋老三向山神祈愿，作为报答，你让宋誉成为你的妻子，最开始你想娶得人是他，对吗？”
“是。”宋宁每问一句，风青岫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只余下苍白，“可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呢？”宋宁嘲讽道，“或者，你想说你妻子人选原定是宋誉，后来发现喜欢上了我。”
风青岫噎住了。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他无法反驳。
宋宁只觉得心脏刀割一般疼痛。
便是当年被宋誉欺负，被同学孤立霸凌，都没这么疼。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你想要让我陪着你，留在大山，留在你的身边。”
所以对他这样的好，这样的温柔，费尽心思地蛊惑他，诱导他。
到头来，全都是假的。
风青岫不吭声了。
宋宁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最后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者是苦衷？”
风青岫没吭声。
最后一丝希冀因为风青岫的沉默黯淡，逐渐化作死寂。
宋宁无法忍受欺骗，也无法忍受心上人如此对待自己。
“其实也没什么。”宋宁忽然道。
风青岫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宁。
只听宋宁道：“这样算来，我还真是倒霉，卷入你们的恩怨因果里，所以救命之恩也是莫须有，既然已经说明白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这些日子，有劳山神大人照顾，从今以后，便恩怨相抵，就此断绝关系吧。”
宋宁此人，喜欢便会给予对方所有偏爱，就如他对风青岫。可若是遭受欺骗和背叛，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所有，斩断所有的联系，前所未有的决绝。
爱之深，恨之绝。
风青岫不可置信道：“你想要和我断绝关系？”
宋宁忍着心口的酸涩，直视着风青岫：“是。”
玉佩也不必送了。
他会离开这里，带着自己的爷爷，再也不回来了。
如今种种，就当做一场瑰丽的梦境吧。
算是留给他和风青岫最后的体面。
风青岫血色翻涌，四周的藤条不断地拍打着地面，昭示他的主人的烦躁和愤怒。
风青岫：“我要是不愿意呢？”
宋宁神色冷漠，带着决绝：“我们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你觉得还有继续的必要吗？风青岫，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风青岫笑起来。
温柔皮囊下，野兽破壳而出，血色瞳眸里满是疯狂偏执还有占有，他捏住宋宁的后脖颈，几乎是威胁道：“宁宁，我不喜欢这话，你收回去好不好？”
宋宁：“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风青岫咬牙切齿道：“宋宁，收回去！”
宋宁安静地看着风青岫，道：“放了我吧。”
他试图寻找宋宁动摇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点。可是没有，宋宁就是铁了心地想要离开自己，想要抛弃自己。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十万大山尽在他掌控之中，宋宁应该也是！
藤蔓如流水一般散去，宋宁终于被放下来。
就在宋宁以为风青岫想明白，打算放他离开时，风青岫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切，温声道：“宁宁别闹了，忘掉刚才的事情，很晚了，该回家了。”
宋宁却觉得毛骨悚然：“不。”
“真不乖。”
下一秒，宋宁手腕的血玉镯子竟然化作一条红绸带，将他的手腕和身体紧紧地束缚住，成了他如何也挣脱不出来的枷锁！
宋宁大惊失色：“你算计我！”
风青岫抚摸过宋宁的鬓角，低声道：“未雨绸缪罢了，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宋宁终于被撩拨起了脾气，厉声呵斥：“风青岫！”
这是宋宁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风青岫不喜欢。
“宁宁，乖一点，别逼我将你锁起来。”风青岫狠狠地在宋宁唇角咬了一口，他弯腰将宋宁抱起来，冷冷道，“到时候，难受的只会是你。”
宋宁不敢动了。
来时那条山路，宋宁是怀揣着期待和爱意，那如今，只余下冰冷。
风青岫抱着他穿过漫山遍野的桃林，回到了他们的家。
烟囱里的烟火渐渐散去，姑娘做好了晚饭，正坐在院子前面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玩石子，时不时望向门口，是在等宋宁和风青岫回来吃饭。
宋宁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放开我。”
风青岫明白宋宁的心思，到底是将人放了下来，身上缠绕的红绸带，重新变成镯子，套在宋宁的手腕上。
风青岫抬手，为宋宁打理凌乱的发丝，将他身上的褶皱抚平，一如往常那般贴心。
可宋宁却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宁宁，留在我的身边，我们永远这样，不好吗？”
宋宁扭头躲开风青岫的手，低声道：“不好。”
看着宋宁冷若冰霜的模样，风青岫的手僵在半空，到底是收回去了，两个人相对无言。
最后是风青岫不容质疑地抓住宋宁的手腕，牵着宋宁的手，走进院子。
姑娘看见他们回来了，瞬间眉开眼笑，如往常一样迎上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宁，风青岫，你们回来……”
声音戛然而止，姑娘的脚步顿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双可爱的狐狸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宋宁和风青岫，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像是预料到什么，姑娘的笑容十分勉强，但还是心怀侥幸地问：“阿宁，你的脸色好差，你们是……闹脾气了吗？”
宋宁试图甩开风青岫的动作微微收敛，唇角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姑娘听此，却不曾放心，将目光放在风青岫的身上。
风青岫神色冰冷强硬，气势骇人，前所未有的压抑。
姑娘知道，一切都完了。
眼看着姑娘站在那里，风青岫淡淡吩咐道：“时候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姑娘怅然若失地点头：“哦……好的，我这就去端饭菜，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罢，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里去。
在走进厨房时，姑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风青岫以一种十分强硬的姿态，压住宋宁的肩膀，让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
宋宁满脸抗拒，脸色十分难堪。
后来也不知风青岫在宋宁耳边说了什么，宋宁再也不愿意搭理风青岫。
没过一会，姑娘就把饭菜端了出来。
姑娘试图缓解气氛，强颜欢笑：“阿宁，今天做了松鼠桂鱼，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宋宁点头，夹了一块鱼肉：“很好吃。”
姑娘：“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这顿饭吃的实在难受。
风青岫目光如炬，全落在宋宁身上。
而宋宁低垂着眉眼，不愿意看风青岫。
姑娘以往都是吃的最欢快的，如今没有一点胃口，眼圈更是红红的。
过了一个小时，三人终于放下了碗筷。
风青岫起身回屋。
风青岫离开，气氛明显轻松下来，就在姑娘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询问到底发生什么时。
“阿宁……”
那走到门口的风青岫却忽地转身，看向两个人，朝着宋宁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声音低沉：“宁宁，过来。”
宋宁不动，和风青岫的目光隔着空气对上，是无声的对峙和碰撞。
姑娘连忙道：“风青岫，我和阿宁想说说话……”
风青岫不听，重复道：“宁宁，过来。”
手腕上的血玉镯子散发着晶莹的光芒，风青岫再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宋宁知道，这才是风青岫的本色。
独断专横，不容置疑。
如若自己再不过去，今日怕不会这么容易收场。
于是宋宁站起来，往风青岫那边走。
姑娘却抓住了宋宁的衣袖，狐狸眼里满满的担忧：“阿宁，别过去。”
宋宁安抚一笑：“卿卿别闹，没事的。”
听见熟悉的名字，卿卿如遭雷劈，震惊地看着宋宁。
宋宁竟然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就是小狐狸。
这下子，连心底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宋宁将卿卿的手拿下来，走向风青岫。
随着房间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卿卿眼底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能凭借着本能，紧紧地盯着房门。
很快，房间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似乎还有东西碎在了地上。
像是花瓶，又像是茶杯。
声音又轻又脆，碎片迸溅，宛若泪珠。
明明春天已经来了，可夜还是这样长，这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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