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冬见到来人，福身相迎：“肖伯。”
肖伯带着身后众人向杜清沅躬身：“老朽是易府管家，带诸位管事拜见夫人。”
肖伯一一介绍身后几名管事，几个中年男子分管前厅和采买，几位婶娘负责后院女眷物什。
最后肖伯说起自己：“老朽受易大人之托，协理府上银钱支出和各处家宅琐事，今后夫人饮食起居若有需要，可以来寻老朽。”
杜清沅瞧他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得易潇信任行掌家之权，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
肖伯看似是领人来拜会自己，实则也在表明，易府平日主持中馈之人是他，自己这个空头夫人若想办点什么事，还得寻他打商量。
思及此，杜清沅不敢怠慢了，客气地请肖伯坐下喝茶。
肖伯却拜拜手：“谢夫人款待，老朽今日前来是为了后日夫人回门一事。主君要务缠身，后日恐无暇陪夫人归宁，还请您见谅。
主君交代下来，让府中管事陪您上街采买，挑选您合意的物件带回杜府，作为回门之礼。”
燕朝风俗，女子新婚后第三日携夫婿回娘家探亲，岳家设宴款待新婿，女婿参拜岳父岳母送上回门礼，以示双方对婚事的看重和祝福。
夫妻回门向来是成双入对，单数则寓意不吉，显出男方对妻子和岳家的轻视怠慢[1]。
还未到后日，易潇就借口公务繁忙推拒回门一事，回门礼也让杜清沅独自采买置办，此举无疑是将杜家的脸面摔在地上踩。
杜清沅无奈叹了口气，她是无所谓易潇重不重视她，但杜老爷和徐氏都是好面子的人，若是自己一个人携礼回门，传出去伤了杜家的体面，他们怪不到易潇头上，只会怪她这个新婚妻子不中用，拿不住夫婿的心。
“好吧，我知晓了。”杜清沅认命地点点头，想了想兴许采买较为贵重的物件作为回门礼，能让杜老爷消消气？
杜老爷向来好攀附风雅，一直想求一幅当代名家杜之蘅的《踏雪寻梅》，若是送他这个，兴许能抵消她独自回门的不体面。
但是听闻杜之蘅的画作被众人追捧，价格自然不低，她自己攒的私房钱肯定是买不起了，不知易府能许她支出多少钱采买。
“肖伯，那我能取多少银两去采买置礼？”说着，她张开手掌比了个“五”，问道：“这个数行不行？”
肖伯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比了个“三”。
“三十两？”杜清沅有些为难，但又不好多要，蹙眉妥协道：“好吧好吧，三十两应该也够用了……”
只是买不起杜之蘅了。
肖伯摇摇头，纠正道：“夫人，我是说三百两。”说着从怀中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三百两？！
杜清沅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易潇出手这么大方。
回过神来，杜清沅自然地伸手去接银票，却见肖管家把银票给了身旁的一位中年管事，她的手在半空拐了个弯又收回，尴尬地撩了撩头发。
“夫人，这位是府上负责日常采买的季管事，他对京城各处商铺价格极为熟悉，让他与您同去，不容易被不长眼的店家欺生。”
“老季，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午后与夫人同去，陪夫人挑选喜欢的玩意儿，只要合夫人眼缘，你莫要顾虑银钱之事。”
肖管家游刃有余地给两人安排好采买了事宜，杜清沅无权置喙，只有点头应声的份。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在易府只是明面上的女主人，实际掌家说了算的还是这位年过花甲的肖管家。出去采买一趟，她连钱袋子都碰不到。
杜清沅没往心里去。她本来也不是易潇心上之人，不得夫君爱重也正常。易潇就是不给她体面又如何呢？
她想，只要见不着他那张阴鸷莫测的脸，哪怕当一个空头夫人也挺好。
*
用过午膳，杜清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跟着眠冬去易府后门。
她走出正房院子后，穿过曲折回廊，经过两座假山和池塘，拐进一条满是繁花的过道，再路过一处被火烧焦的院落，总算快到了后门。
杜清沅擦了把汗，易府比她想象中大多了，气派豪奢远不是杜府可以比拟的。她心里暗骂了句狗官，年纪轻轻就敛了这么多财，比苏州府衙的老油条还会收刮民脂民膏。
想到昨晚纵火之事，杜清沅指着那座被火烧毁一半的院落问眠冬：“那里就是昨晚走水的清渠院吗？过去老夫人一直住在那儿？”
“那里是被贼人纵火的清渠院，不过老夫人也并不时常来这里住。听闻她身体抱恙，常年住在京郊的别院里静养，只是因为主君结亲大喜之事，才搬过来小住一阵子。”
杜清沅点头，对这位尚未谋面的老夫人产生了些许好奇。昨日拜堂时，她蒙着盖头下拜，起身时有一双长着皱纹的手托了她一下，握着她的手轻拍了拍。
隔着盖头，她虽然看不见人，但能感觉到高堂之上应当是位慈眉善目的妇人。
“老夫人昨夜无碍吧？有没有被火燎着？”
“夫人放心，老夫人只是略微受惊，并无大碍。”眠冬一边回答，一边把后门的门栓打开，“夫人，季管事已在门外等着您了。”
无碍便好，杜清沅收了探问的心思，和季管事打了个招呼。
季管事从车上取出脚凳 ，还没摆好，杜清沅直接一个大跨步踩上了马车，干脆利落，都无需旁人搀扶。眠冬紧跟着上了车。
季管事见多了京城中名门女眷文雅淑静的仪态作风，她们上马车时前有侍女扶着手臂，后有丫鬟拎着裙摆，斯文讲究得很。他头一回见这么大剌剌跨步上车的高门女眷，一时看呆了神。
“季管事，可以走了吧？”杜清沅坐在车厢里，撩起门帘探出身子问他。
他回神：“噢……对的，夫人您坐稳了，我们先去东直门大街。”
*
东直门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主街，东边从京城崇仁门起始进入内城，往西绕过皇城与西直门大街相通，往南经过朝阳门、崇文门进入外城，四通八达，宽阔的长街可供三辆车马并行。
街道两侧商户繁多，胭脂水粉，绸缎首饰，兵器护甲，美酒佳肴……凡日常所需之物，基本一应俱全。
杜清沅下了马车后，沿街慢慢逛，每一处都好奇地打量。
从她上京至今两月余，一直被禁足在杜府，都未曾出府好好游览京城。没想到这回可以借着置办回门礼的契机，好好地逛一逛，她兴致勃勃，有种意外之喜。
还好易潇不陪着她回门采买，若现下是同他一起来，只怕扰了她逛街的兴致。
杜清沅没走几步，闻到一股浓郁酒香，抬头一看——
“春风楼。”
有点耳熟啊……好像听阿娘说起易潇抓捕士子时，便是在此处。
“夫人，这春风楼是京城中颇具盛名的酒楼，以风雅著称，本朝许多风流名士曾在此设宴办诗会画赏，每逢春闱放榜之后，登科及第的士子在此庆功雅聚，已是不成文的约定。”
季管事见杜清沅停在春风楼门口，便向她娓娓道来，末了问一句：“夫人可想进去品尝一二？”
杜清沅咬唇犹豫，她才刚吃饱午饭出门来，又进去酒楼吃喝一顿，岂不是像个饭桶……但她确实有点馋了，暗中浮动的酒香快把她腹中馋虫勾出来了。
她还在犹豫，里头传来食客结账的声音——
“客官，您这桌酒菜总共三十两银子……”
多少？
三十两？
杜清沅揉揉耳朵，都想冲进去问问小二，什么酒菜要这么多钱啊！
见杜清沅瞪大了眼睛，满脸质疑，季管事在旁适时解释：“春风楼的杜康佳酿盛名在外，菜肴点心又是请了皇城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来做，价钱自然比别家略高一些，不过还算是公道了。”
略高？公道？
难道这条街上的酒楼都是这般价钱？
杜清沅啧舌……京城真是，富贵迷人眼。
想当初她在苏州摆摊卖米酒，十文钱一碗还有人嫌贵。
三十两，她得卖多少碗酒才挣得回来？
注[1]：参考百度百科中关于“回门”的风俗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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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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