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
终于盼得这二字,安子夜霎时如释重负,轻吁了口。
可大抵是意图过盛,以至让身旁男子也察知,一声低笑紧着落入耳。
她眉眼一沉,幽怨侧目,余光势要透过红盖头狠狠扎上那人身。
死狐狸……
若非很快被搀扶着离开,她今日怕是要将那人戳成筛子才罢休。
入新房,避退外人,安子夜只留飞萤在旁伺候。
“王、王妃!”
小姑娘去倒茶,哪知再个转身,就见主子坐在床侧不安分地拆卸发髻,急得险些惊呼。
“可不能这么早拆,还要等王爷呢。”飞萤急步去拦,反复叮咛后又将珠翠戴回。末了瞅一眼门,确定无动静才心安。
终归是小事,安子夜不愿多来回揪扯,笑了笑,随她去,捧着暖呼呼茶盏一饮而尽。
“你倒适应得快,这就改口了?”
“既行了礼,您往后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奴婢也不能再一口一个公主了。”飞萤接过空茶盏,摸出绣帕仔细拭去少女唇畔水珠,关切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乏了?奴婢给您捏捏?”
安子夜确实被这身金玉压得快趴下,便颔首应了,合上眼。
飞萤深谙挢引之道,前世她就领略过,只是不知,原来这一手极好功夫在来南乾前便会了。没多会儿,因肩颈被揉开,她整个人快惬下来,昏昏欲睡,索性遣飞萤守在外,自己靠着床栏假寐了片刻。
夏夜的风凉爽,夹杂些许熟悉但一时想不起的淡淡清香从半开的窗子挤入,扯得大红床幔翻飞。
簌簌响惊醒梦中人,少女睁开眼,呆坐须臾醒过神,扫了圈静寂的屋子。
“飞萤。”
听唤声急步入内,飞萤就见主子正站在窗子前。
“什么时辰?”
“王妃,亥时了。”
安子夜回头,思量几息,又竖起耳。
府内喧嚣早已散去。
她笑开口,“这下子总可以拆了吧?”
飞萤瞧不懂王妃。受此冷落,怎么还能这样不放心上?她可是被气得不轻,好似这一夜凉风全灌进了她心口,堵得不行。
卸了珠翠,拆了发髻,安子夜享受着毫无重负的松快感,一掀眼皮子,就见镜子里小姑娘噘高了嘴在生闷气,不由好笑。
“多生气,老得快。”
“……您就一点都不气吗?今儿可是新婚之夜,王爷就把您这么晾着。”亏得今日见对方生得好颜色,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飞萤还暗称与王妃是郎才女貌,如今看,女貌是有了,郎才可未必。
“不气啊,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安子夜不甚在意回。
原本想,替嫁也是嫁,况且以她之处境保命都难,自不会再花费精力拔高道德准则,妄图婚后守身如玉。若裴宁轩有行房之意,她能推则推,不能推便罢了,反正谁也不吃亏。哪知今日走了运,连表面功夫都无需做,她自是畅快。
安子夜顾自乐得轻松,可在飞萤看来,却偏觉是在逞强,心里对那位的不满又添几笔。
“王妃穿嫁衣这样好看,王爷日后定要后悔。”
可谁不是只喜欢看自己心仪之人穿喜服的模样?安子夜笑着辩驳,“你这可气不到人。”
见小姑娘非但没消气,反而更郁郁,她只好抿唇想了想,挑起眉。
“我倒有个别的法子。”
飞萤一脸好奇。
少女郑重转过身坐,两手搭着膝。
“你马上去厨房给我弄好多好多吃食来,挑最好最贵的,让他好好破费一次如何?”
本还有所期待的飞萤闻言蔫下来,“区区一点吃食,对偌大个王府算得上什么。”
“气人嘛,无非是别人生气和自己高兴,你这样气自己又伤不到别人,亏不亏?我这法子能让自己高兴啊。”说罢安子夜摸着早已瘪下去的肚皮佯作可怜,“且我是真饿,一整日都没进食了。”
飞萤这才一惊,直拍脑门骂自己糊涂。她只顾气王爷行事凉薄,却忘记顾及王妃了,当即不敢有片瞬耽搁,提起裙摆就往厨房奔。
*
彼时,王府清月阁。
才及冠的少年早已褪去一身喜服,端坐案前,静阅书卷。锦衣玉带,羊脂腰佩,暖烛生光,偶有夜风习入,曳得焰苗轻摇,偷偷洒在他俊美侧容上,像卷珍贵水墨画,叫人惊叹。
紫衫一时也看得入了迷,似水柔眸里悄然浮起层层笑和蜜意。
直至叶羽敲门而入,看一眼她。
“你退下。”
紫衫默了默,下意识望向对此并无异议的白衣少年,眼底隐隐淌过失落,福身退出,带上门。
叶羽几个大步跨至案前。
刚欲开口,恰一阵夜风袭入,吹得烛火欢舞悦动。他不多想,先去将窗子带上,又给案上早已见底的杯盏续了茶水,忙完才禀:“王爷,尸首都检查过,伤口简单齐整,招招都冲死穴去,定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匪徒,还从尸体上发现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染血的锦帕摊开,呈在案前。
“虽有血腥气遮掩,但还是能依稀辨出,帕子上有北巽独有的落焰草香。属下想,莫非是谷川烨的手笔?”
少年微勾唇,只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
“先劫和亲队伍,刺杀南乾使者,后又故意留下帕子,能如此嚣张行事,除了他还有谁?”
“这厮还真是狂妄……可他目的呢?”叶羽皱眉,“挑拨南乾和月桑的关系?还是针对王爷您?”
对方是个疯子,好像哪种都说得通。
“不重要,你找到人,暗中监视。”裴宁轩露出嫌弃,示意将帕子拿走,“若打草惊蛇……索性叫他们有来无回。”
“是。”
叶羽收回锦帕,想起什么,又道:“王妃的陪嫁婢子里也有两个习武的。”
“哦?那活下来的这个?”
“她不会。”叶羽矢口应,想起那错将翠青蛇当竹叶青的小姑娘,语气轻松,“还是个糊涂的。”
闻言,裴宁轩抬起头。
盯了嘴角露笑的叶羽几眼,他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护送一路,可有发觉王妃和她的小婢子有何异常?”
“这二人不会武,又受惊吓,一路不是睡觉便是沉……”说得正起兴,叶羽抬起眼,冷不丁迎上投来的那道探究视线,忽而顿悟,赶紧摇头。
“并无异常。”
裴宁轩笑笑,没再追问,低头继续看书。
“那就好。”
屋内阒然好半晌,叶羽瞅着主子眼色,斟酌再开口:“王爷,洞房花烛夜,您真不去王妃那儿?”
“怎么,护送过一次,把她也当主子了?”
“属下哪敢,只不过今日见您……”
叶羽话一噎。
裴宁轩好奇望去。
“见本王什么?”
思量几息,叶羽突地将剑夹在腋窝下,两掌一合,互逆方向又旋了小半圈,最后鬼鬼祟祟咧开嘴角,猛地用力握紧!
裴宁轩:“……”
对着那张欠揍的脸,少年眉梢突颤,双眸一沉,当场便将书砸了出去。
叶羽眼急手快接住,赶紧赔罪。
“属下也是想着您好像不嫌弃王妃,既如此,那干嘛不去洞房?”
裴宁轩气笑。
“你还挺有闲心,算算,此次南乾将士死伤多少?”
叶羽不解,却仍默默忆了忆,应得一口干脆,“战死五十二人,还有三十人受伤。”
“嗯,从今夜起,你每日往木人桩砍上八十二剑,等何时将这八十二剑尽数还给谷川烨和北巽了,何时再停。”
“啊?”冷不防受了罚,叶羽有些为自己鸣不平,“属下也是为您好……”
“早晚各一遍。”
叶羽倒吸口凉气,哪还敢再多争辩,即刻点头应好,双手恭敬将书还回,提着剑便要赶紧溜。
“慢着。”
才走两步又被叫住,他一脸苦涩转身,“属下这回可什么都没说。”
裴宁轩不理会,从容翻开书页。
“同顾嬷嬷说,往后清月阁里无需再让人伺候。”
叶羽惊讶张口,本打算再多问一句,可目光恰好落在那簇安静燃烧的火苗上,立刻明白几分。
“是。”
门再度被关上。
屋内无旁人,裴宁轩才从书里抽回神,翻转手看向掌心。白日沾上的女儿家温度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唯那样柔软的触感好似清晰刻进了记忆里。
好半日,他才收拢五指,闭目往后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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