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郁男鬼

成煦回到太初殿西暖阁时,已至黄昏。

落日余晖透过精巧的檀木雕花窗棂,落在屋内。

林熙穿着石青色罗裙坐在南窗前,手里拿着一根系着彩羽和铃铛的逗猫棒,举得高高地的逗珍珠玩。

珍珠睁着圆圆的眼睛,后腿站着要去拨弄铃铛。

晚风拂过,林熙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

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实、明快。

“我也不想当林熙,我恨你们!”

这就是你在最后时刻说的话吗。

在如此温暖的时刻,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或许这个“你们”里面并不包含自己。

但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在这个“你们”里,稳居榜首。

又或许这恨里,也藏着一点点的爱。

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深藏的爱意。

或许真的有呢。

成煦没有再驻足窗外兰亭。

就算这样的温暖当中包裹着一把冰冷的尖刀,他也要用自己的胸膛去试一试。

林熙的精神较清晨时刻已好了许多,午后李神医来给她诊脉时,她本想再问问,自己身上的毒是否清干净了。

但当时殿内有诸多宫女太监在,人多眼杂,她只好再找机会。

倒是李神医提起丘朴小道士想见她一面。

这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也很想见他一面。

丘朴擅长制毒,又身处宫中多年,指不定知道些什么。

“在想什么?”成煦已入了寝殿内,走到她跟前,撩了撩逗猫棒上的铃铛。

她回过神来,“在想那个下毒的小道士,我想见一见他。”

成煦端过林熙手边的汝窑茶盏,喝了一口茶水。

“我以为你会想先见成衍,这几日,他下了学日日都来。”

侍女明月端着茶进来,却看到殿下手里已端了一盏。

在原地愣了一下,转头就出去了。

林熙心里有些别扭,如今自己这般处境,都不知道要怪谁。

好像每个人都有责任,但是好像又都无关,殿下如是,陛下如是,她自己亦是。

“陛下课业重要,等我好了,再去看他吧。”

成煦点了点头,方才林熙提出要见丘朴的时候,面色并不凝重,不像是要问责的意思。

他拿过几案上的一个金色小橘子,一剥开,苦香味就散了出来。

他状似不经心地问,“你不恨他?”

林熙心头一跳,这话要好好答。

殿下性情里的慈悲已所剩无几,她打算以身作则,给殿下多多示范。

什么叫做与人为善,什么叫做人性的光辉。

如此,日后就能让殿下高抬贵手,放过自己一条小命。

她琢磨了会儿,道,

“那日下午,他已经在极力地拖延时间了,听闻还是他飞鸽传书给玄明大师,殿下才能来得那么快。“

“都是身不由己,要怎么怨恨他呢。”

成煦手上一顿,力气没收住,一瓣橘子破了皮。

橙色的带着清苦的汁液流到了成煦的手指上。

他定定地看着林熙,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复杂情绪,最后他只是自嘲般。

“你对别人总是宽容很多。”

能理解到她想表达的宽容就很不错。

但她灵敏地感觉到,此刻的成煦好像有一点点难过。

于是她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他擦手上的汁液,又把逗猫棒递到他手里。

“殿下要不要玩?”

成煦沉默地看着她。

她的面色还是苍白,眼睛在落日光线下像一对棕色的琥珀,天真而残酷。

隔着桌几,他俯身过去。

伸手握住她的脑袋,在她的嘴角印下一个不带**的、纯粹的吻。

她愿意让渡自己喜爱的东西,愿意关心自己,这怎么不算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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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林熙在西暖阁小花园的亭榭里,准备见丘朴。

宫人早已在亭榭里布置好围屏几案。

林熙午睡醒后,特意吩咐了几样要准备的东西。

明月托着个木盘,上头放着一根皮鞭、一盒粗针,还有拶指,看着怪瘆人的。

“王妃,东西都备齐了。”

林熙正在梳头,转头饶有兴致地一样一样看过去,看样子是十分地满意。

明月这几日与王妃相处地久了,知道她是位良善的主子,从不会刁难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王妃,是要做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林熙眯着眼,笑嘻嘻。

冤种还有三分脾气呢,太后有殿下在前面护着,她打不着。

但这小道士,今天她非要亲手打一顿,好出这一口憋了多日的恶气!

“可...可王妃不是说并不怨恨丘朴道长吗?”

林熙摸了摸明月的小脑袋瓜,那当然是说给殿下听的,哄骗殿下的而已。

但等她真的见到丘朴时,又不忍心了。

丘朴穿了件干干净净的道袍,头发也梳地整齐。

但是露出来的地方,脸上、脖子上都是未愈合的鞭伤,一双手更是不能看。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惨。”林熙看了他半晌,眉梢轻轻蹙起。

丘朴坐在旁边的虎凳上,咳嗽了几声,看向那一托盘的家伙什,又看看王妃那一张惨白的脸,反唇相讥。

“王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托你的福,真是差点死了呢。”

“托王妃的福,我也是呢。”

两人相视几眼,林熙哼笑出声。

这笔糊涂账是算不清楚了。

“王妃,有酒吗?身上疼地很。”

还敢跟她提酒!

林熙刚平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转了转眼珠,抬手让明月上酒。

明月将那一托盘的瘆人玩意儿端了下去,又端上来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并两个青花瓷杯子。

林熙亲自斟了一杯酒,端起递到丘朴面前,“道长,敢喝吗?”

酒香扑鼻,丘朴馋地抽了抽鼻子,伸手去接,“王妃赐酒,怎敢不喝。”

林熙却将端着酒杯的手收了回来,“你就不怕我下毒?”

丘朴还是那副浪荡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带着戏谑,“难道怕就不喝了?”

“王妃在寿康宫喝毒酒时,难道不怕吗?”

他俯身向前,从林熙手里接过那杯酒,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熙。

“王妃,丘朴喝了这杯酒,就当还了王妃一条命,如何?”

说完,他仰起头来,爽快地一杯饮尽。

烈酒入喉,是熟悉的畅快又刺激的感觉。

酒杯向下,一滴不剩。

“如此,王妃解气了没有?”

丘朴拎过酒壶,给桌上的两只杯子都斟满了酒。

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推给王妃,他自己先端起,饮尽。

林熙不会喝酒,但看小道士喝的着迷模样,想起从前师父也很喜爱喝酒,尤爱烈酒。

总是拎着一只酒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闭着眼喃喃: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酒。

她学着小道士的模样,仰头喝了一口,却觉得苦涩又辛辣,不是她喜欢的口感。

林熙挥退了亭中伺候的人,不再跟他纠结前尘旧事,切入见他的正题。

“你精通制毒之道,是否知晓世间有一种毒药,服下后当下并不会当场发作,多年后才会毒发身亡。”

小道士眯着眼,细细思索,“有。”

林熙眉梢一跳,身体微微前倾。

“但我道行尚浅,做不出这样的毒药,”丘朴的神态里闪过一丝落寞,“但我母亲应该可以。”

“我想见一见你母亲。”

小道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母亲如今身在何处。多年前,她曾给我写信,说她在为太后做事。”

“我是为了寻她才进宫,可是在宫里明察暗访多年,却一无所获。”

林熙缓缓落回美人靠,可惜她一举一动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不然还可以一起找。

“若有一日你找到了,也告诉我一声。”

“王妃是对那种毒药很感兴趣吗?”

她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很感兴趣。”

小道士也不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只觉得酒杯喝酒不够畅意,直接拎起酒壶喝。

一壶酒饮尽,他红着面颊道:“王妃,我想跟着太后去行宫。”

林熙应允了丘朴的请求,希望他能快些找到他的母亲,如此自己的毒也有指望。

但剥离开去这些,她本身也挺喜欢丘朴这个人。

可能都是道士一门吧,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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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殿下处理完公务回了西暖阁。

如今,他都歇在西暖阁,在外头看来,殿下与王妃的感情甚笃。

林熙尚未歇息,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裳,躺在躺椅上看话本子,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杯茶和一碟子红润的樱桃。

见殿下进来了,放下话本子起来行礼。

“怎么还没歇息?”

成煦就着烛光瞧她的气色,还是惨淡了些,牵着她往床榻走。

“明日让李姑娘给你开些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方子。”

话本子无趣,困得她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但熬了一晚上,就是为了这一刻。

“殿下,鸩肠霜是种十分可怕的毒药,我差点就死了,”林熙坐到榻上,抬起头看过去,“所以,这一次殿下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吧?”

成煦喜欢林熙跟他提要求。

他慵懒地斜倚着引枕,修长手指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笑着问:“这回想要什么?”

林熙见他心情不错,微微挺了挺脊背,神色一正,道。

“下午我见了丘朴小道士,他说想去行宫陪着太后,想请殿下恩准。”

成煦把玩着林熙长发的手,倏地一顿,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寒芒。

“这么大个人情,只想换条不相干的人命。”

林熙瞧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成煦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意味不明,他伸手摸向林熙温热的面颊。

话语轻柔,笑意未达眼底,“你拿自己的命换的,有什么不可以。”

话音刚落,林熙的脊背窜上了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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