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骰宝那边已是人声鼎沸。
“借过借过,让一下……”我费力地挤过去,险些没被挤死。老头一把年纪,身体倒是健朗得很,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他带着我穿梭来又去,终于我见到萧二。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朝我看过来。
轻飘飘的一眼,却使我感到很沉重。一瞬间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我如鲠在喉,忽然有一些怅然若失的情绪。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和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人浸泡在笙歌艳舞的气氛中,一抹孤独的情绪稍纵即逝。老头高兴得胡子都不捋了,扣着萧二的肩膀摇晃:“小兄弟你原来真的会啊!你怎么不早说啊?老夫与你相识这一个月风餐露宿过得好苦哇!好日子要来了!怎么赢得啊?”
“就那样赢得啊!”
“教教老夫我啊!我下有三个儿子八个孙子要养活啊。”
萧二道:“你三个儿子死了俩,剩下一个是断袖,早就绝后了啊!”
“你你你你你!”
萧二把他推到一边,转头看向我:“是你给我的筹码,我赢了两千两黄金,你想要多少尽管说。”
老头嚷嚷:“老夫我呢?”
没人搭理他。我思索片刻,道:“三千两白银。”
老头瞪大眼,萧二一挑眉,问道:“只要三千两白银?”
我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萧二又问:“为什么是三千两白银?”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青楼的姑娘,要给她赎身。”我笑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实在搞不到三千两白银了,所以拜托你分我三千两。”
萧二出神了一刻,旋即大笑,连声答应。话语间管事走来,道:“容公子要见你。”
萧二点头:“好,我马上过去。”可管事却说:“不是你。”
他转向我:“是你。”
我如遭雷劈。
浑浑噩噩。跟着管事上楼,斗金坊一层层的楼。到最顶层,一推门,管事退避三舍,临走前不忘推我一把。我踉跄一下,进门看到卧榻上两个人影,表情如同吃了苍蝇屎。
“小容婴啊,你可是第一个见了我这副表情的人。”容子画笑得如同妖孽,“见到我很不开心吗?”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卧榻上,榻上铺着柔软的貂皮。房间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一壶酒在温着,架子上摆着各色珠宝首饰、宝剑长刀等,地板几乎都被毯子覆盖了。容子画外袍大敞,搂着个娇滴滴的美人,支着头看我: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美人和好酒不能糟蹋,我不是那种禽兽。”
他身边那个小美女仔仔细细地剥葡萄,嫣红的汁水滴下来,沿着她白皙的手腕滑落,容子画看了她一眼,笑道:“玲珑,别剥葡萄了,晚上我们剥点别的好不好?”
玲珑娇嗔:“容公子你又在拿我打趣了。”
容子画一挑她下巴,戏谑地说:“去我房间等我,乖,我等会就过去了。”
我全程痴呆状。
可惜,真可惜,这么美的人,居然是一个花花公子,也不怕得花柳病或者纵|欲过度精|尽人亡。这种人活到四十都算喜丧吧。
送走了玲珑,容子画的目光又移到我身上,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仔细看看,你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天天一副泥猴子模样……”
一阵恶寒,我打了个哆嗦:“你到底找我要干什么,上次搞绑架,上上次私闯民宅,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我不约|炮,我其实是男扮女装,要约请找别人。况且你天天约|炮,真不怕自己阳|痿吗。”
容子画叹气:“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也不介意我说他阳|痿,心胸倒是蛮宽广。
我:“你在所有人心中都这么不堪吧。”
容子画道:“小美人,我跟你好好算一笔账,我有实质性伤害过你吗?上次我不是放你走了吗?只不过叫你睡了几天而已,又没有睡你是不是?”
我大怒:“那我脸上的油彩怎么说?”
容子画抬眼,笑:“那不是开个玩笑吗。”
我怒不可遏。
但是一想到如今宁怀熙不在我身边,又强行将怒意压了下去。
“你想要《荒唐籍》?”容子画这个人喜欢废话,扯了半天终于绕到正题。
我点头。
“哦?跟你来的那个年轻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一个时辰赢了两千两黄金,是么?可是要与我赌《荒唐籍》,光是两千两黄金可不够,嗯……”
“————不如赌注就再加一个你吧?输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啊?”
我嘴角抽搐,无语道:“你是想要红玉髓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是容婴,四个月前我一睁眼就在这副身子上,百花杀也知道我不是容婴,所以他压根就没把红玉髓给我。红玉髓在宁怀熙那里,你能拿便尽管去拿吧。”
“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随你信不信,我无所谓啊,杀了我你也拿不到红玉髓的,宁怀熙也知道我不是容婴。这个世界上压根没人在意我,你拿我当赌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有人告诉我拿到《荒唐籍》我才能回去,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来到这里也是碰运气,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淡淡道,“说不定死在这里我就能回家了。”
其实心里面很慌。
并不是无所谓,我一点也不想死,我要回去,活着回去。
“怎么会没有人在意呢?”容子画起身,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几滴酒滴到他的衣服上,洇出酒渍。他展颜一笑,眼睛水亮,不得不承认,那是很迷人的一个笑容。他道:“我就很在意啊,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啊。”
这人的心一定是榴莲,每一个尖尖上都有一个姑娘。我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心有几个尖尖?”
容子画不以为意:“只是想给天下所有姑娘一个家而已。”
他给我也倒了一杯酒,白瓷玉的酒杯,在灯光下显出细腻的光泽,酒水中映出我的脸,我仰头喝下,霎时感觉喉咙肠胃都是一片辛辣,呛得咳嗽起来。
好烈的酒!
容子画像早已习惯了一样,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接一杯。我忍不住说:“天天喝酒纵欲,你真不怕死。”
他却说:“死有什么好怕的,寂寞地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讥讽:“你倒是不寂寞。”
他听出我的话外之意,又笑了。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笑脸,做什么都笑。他说:“你觉得我不寂寞,因为我花心。但正是因为寂寞,才要好酒美人作伴,可是即使这样也难解心中寂寞。”
见我一副傻楞的表情,容子画叹气:“罢了,跟你说这些是做什么。不过你要知道,寂寞与否,不能从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我问你,你寂寞吗?我看你整日里疯疯傻傻、没心没肺只道傻乐,也不像是寂寞的人。”
突然发现他似乎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禽兽。
至少这三言两语,和我的想法非常契合。
我又说出那句和老头、萧二说过的话:“快乐真是很难得的东西,如果能使自己或别人笑一笑,那疯癫一些又何妨呢?”
到底什么叫寂寞?什么叫快乐?有人子孙满堂、腰缠万贯,依旧寂寞;有人单枪匹马、浪迹天涯,心中却是无限快乐。
正是因为寂寞,才要寻欢作乐。
可欢乐却是很难寻的。
容子画坐下来,病态苍白的脸上,因为喝了酒,显出酡红来。他听了,说:“你的脾气倒是和我很相像。我请你喝酒,给你赔个不是。”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找我?”
“因为一见到你就觉得你真是个傻得可笑的姑娘,”他说,“可是觉得你好亲切,不是以前见过面的亲切,是从心底升上来的一种亲切。”
容子画或许是醉了,话语间竟然有一丝真诚。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那双眼睛。
我和他对视上。
琥珀色的、奇异的、柔软的眼睛。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
同样是琥珀色的眼睛,浅浅,剔透。
我的容貌,与他也有三分相像。
不约而同的,心中升上来一个疑问。
谁也没有问。
容子画缓缓说:“你想要《荒唐籍》,我可以给你,只因为和你一见如故。”
我打断:“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词。”
容子画无语,又道:“但是《荒唐籍》不在我手上,在绣娘的手上。我是没有什么追求,武林之中有我的名字不是因为我的武功,而是因为我这副皮囊,所以那两样东西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绣娘不一样,绣娘与那名震天下的两样宝贝的主人有一段渊源,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凑齐那两样东西。”
“所以我是没有机会了吗?”
“也不一定……”
话说到一半,房门忽然被推开,管事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容子画蹙眉:“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
管事道:“宁无双来了!”
我大惊:“他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楼下有一个熟悉有力的声音说道:“我师妹在容子画手里,是么?叫他不要动我师妹,我拿红玉髓与他赌《荒唐籍》。”
转头,容子画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师兄不在意你吗?很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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