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珽分别了后,姜梨唤了个小宫女带路,独自去了那方女眷偏殿,素屐上了几层石阶,随后只走了几步便到了地方。
既是百花宴,主角便是花儿了,宫中稀贵品种又比外间的多,穿过竹径通幽与亭台小榭,桃剪春水,几许竹色点缀其中,倒是好看极了。
她不是姜柔那种爱高雅的人,对赏花也没什么兴趣,只随意找了个角落处无人的席位便径自坐下。
赏花宴的女眷大抵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这般年纪的女子本就爱热闹,皆是三两好友一同坐,边吃着茶边说些体己话,时不时地娇笑两声互相打趣,满园的莺莺燕燕,倒让那盛开的绚丽花儿们都成了陪衬,如秋水碎桃花,显得的角落处那抹绛紫色的身影犹为孤寂了些。
所幸姜梨本就不是个爱与人交际的性子,从前也装了多年的内敛木讷,也并未觉得有半分不自在,只坐在那处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发尾,不时地吃口点心,别有一番乐趣。
不愧是宫中御膳房做出来的点心,便是最寻常的桂花糕也做的极好吃,馋的她禁不住多吃了些,腹中没多久就撑的难受。
思量着该消消食了,心中如此想着,正欲站起身来,却见席位处被阴影笼罩,身前猝不及防的挡了个人。
姜梨不解的抬头看去,眼前少女约摸也是刚及笄不久的样子,梳了两个极为对称的花苞髻,俏脸圆润,透着几许酡红,此时正双手抱胸,面色不善的挡在她身前。
她认得这人,太傅家的嫡长女,名唤夏虞,因着太傅家多子少女,隔代终于诞下家族中第一个闺女,自然是喜出望外,自小便纵容娇宠着,性子也颇有些娇纵跋扈。
若说从小被娇惯着的夏虞有什么不顺眼的,那也就是名声性子与她是两个极端的姜柔了。
姜梨想到这,再看向眼前来者不善的女子,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难搞,既是替姜柔嫁了夫君,那她的麻烦也只能落到自己头上了。
眼前这人与长姐自幼便是对头了,都说敌人是最了解敌人的,姜梨害怕会露馅,她也只得按捺着慌乱,学着以往长姐的样子,端起淑女婉约的架子,轻轻唤了声:“夏家姐姐。”
姜柔与姜梨姐妹俩本就是双生子,样貌又极像,她此时模仿的入木三分,夏虞还真没认出来眼前人有什么不妥。
见死对头又是那副拿鼻孔看她的样子,分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夏虞一抬下颚,冷哼道:“一天到晚就装的这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是要装给谁看。”
姜梨听她这么说,想了想长姐一惯的做派,要不是时机不对,她还真想点头附和。
可她现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扮好长姐的模样,不能露了馅。
只得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做个沉默的木头美人,祈祷别让夏虞挑出错处。
见她不说话,夏虞冷哼了声,“怎么,就这么讨厌本小姐?”
姜梨也不想平白多出个敌人来,只得将头移回去,余光一瞥,等看见上方快要掉落的门匾时,瞳孔骤然一缩。
“小心。”
说完之后,她也未加多想,下意识的伸手就将人往旁边推开。
夏虞猛地被她推的踉跄两步,径直倒在一旁的木桩上,疼的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娇嫩的后背撞上坚硬的木头,那块白皙的肌肤自然都不用想,定是红肿起来了。
往日的新仇旧恨此时通通叠在了一起,夏虞心头顿时涌起了股无名火,揉着后腰站起来就要发作。
还不待发怒,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去。
就见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顶上有块门匾,现下掉落在地,红楠木匾自半空落下,土木的碎屑纷纷扬扬,洒在了周围。
周遭那些贵女本还在品茶赏花,立时被这场面骇了一跳。
都是各家勋贵朝臣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哪曾经历过这般事情,一个个吓得捂着胸口顺气,面色惊疑不定。
夏虞刹时顿在原地,往前走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这门匾落下的位置恰恰是她刚才站的地方。
所以……姜柔刚才不是起了坏心思故意推她,反倒只是为了救她?
夏虞头回觉得自己从前是看错了人,再看向那方的少女,面色不由复杂起来,头回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人。
姜梨方才这举动纯属是下意识的,长姐与夏虞的恩怨她管不着,可她不能眼看着跟自己无冤无仇的少女被那门匾压成了肉泥,即便这般做了会露馅,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见夏虞还呆愣愣的倒在木桩上,只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姜梨只以为她是被吓的失了魂,不由走上前,伸手往她眼前挥了挥,试探的问道:“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面含担忧的少女,夏虞心中复杂极了,一时有些百味杂陈。
按理说姜柔与她是死对头,现在倒好,死对头成了救命恩人,心中一团乱麻,纠结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不喜欢欠了别人的人情,照理说今日是姜柔救了她,她也不应当再向往日那般了。
道理虽是如此,要她突然对往日的死对头好言相待……那也太为难人了些。
难度属实有些大。
夏虞摸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怕她是故意来嘲讽自己的,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好面子的,也担忧丢输了气势,落了自己脸面,顿时扬起下巴,端着之前的娇蛮样子。
“今日……今日是你救了我,本小姐就不多与你计较了,你且开口,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除了作奸犯科之外,本小姐定还你这人情。”
姜梨见她竟然还想到了作奸犯科去,本稚嫩的脸上全是严肃,皱着小眉头,义正言辞道:“夏家姐姐,我帮你是出于下意识,也并不需要你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她刚才只是顺手救人罢了,要真是出于别样的心思,反倒显得目的不纯了。
况且就算刚才不是夏虞,只是个普通洒扫的小宫女,她能救也是会救的。
这说完后,就见那本面色复杂的姑娘拿起团扇掩面。
“噗嗤。”
夏虞是真真被这般认真又严肃的模样逗的笑开了,顿时也忘了先前被吓到的慌乱,捧腹娇笑起来。
“姜柔,这么多年的对头了,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面。”
认识数十年了,这人这般模样还真是可爱的紧,她都有些好奇这人莫不是被夺舍了,不然怎会与之前判若两人?
今日的姜柔让她刮目相看,也因着方才的事情,夏虞决定大度的一笑泯恩仇,不再计较姜柔从前与她做对的事。
日头渐渐的落了下去,洒扫的婢女已在道上都掌起了灯。
姜梨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宴席也要结束了,怕再待下去会露馅,不欲与她多聊。
“夏家姐姐,宴席快散场了,我得去找我夫君了,再会。”
这百花宴上朝臣众多,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在她家夫君面前乱说话了怎么办,他才遭了腿疾不久,可不能又被那些话语刺激了。
听她说起夫君二字,再看她梳的那妇人髻,夏虞才想起她前几日听来的消息,大理寺卿顾珽与姜首辅嫡女成婚了。
夏虞瞧了眼日头,本也打算与姜梨道别了,眼角余光忽的却见瞥见了墙角处两道缠做一起的人影。
她也快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并非是真懵懂的女儿家,想起此前听说的那些腌臜事儿,顿时心生嫌恶。
宫中宴席历来的规矩便是男女不同席,能在这开宴席的日子如此大胆的在宫中做腌臜事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无两家交帖,这行径与偷情有何分别。
本想唾一声世风日下,夏虞脑中蓦地浮现出起来那日状元揭榜时见过的侧脸,好巧不巧,正与角落处那男子的面容重合了起来,微怔了怔。
姜梨见她又不说话,道了句“夏姐姐再见”,转身便打算走了。
夏虞看了眼那方角落仍在与女子纠缠的顾珽,再看姜梨那一提起夫君便激动万分的样子,不由得眼角一跳,想也不想就将人给拉了回来。
姜梨不料手腕一痛,骤然被人拉住,低下头,顺着手上那双白皙的手看去,又看向身前的人,眸中带上了些茫然。
“夏家姐姐,怎么了?”
夏虞偷偷瞄了眼那边依旧还在墙角处的人影,颇有些头疼,只得找起了借口,“没什么,以往年的情况来看,男眷那边总是晚些散场的,说不定顾大人还在男眷席上喝酒呢,左右宴席还未正式散场呢,你……你不如再多坐坐。”
若非姜梨是她救命恩人,就凭她的性子,哪里会管别人夫妻间的事儿。
总之别让她撞见那修罗场就好,就当还了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姜梨摇了摇头:“夫君现在不同往日,他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就不多留了,谢谢夏姐姐好意。”
两个时辰没见夫君了,她好想夫君。
夏虞偷偷往那边瞄了两眼,见那两人还未分开,不由暗暗着急了起来。
“哪有你这般张口闭口就是夫君的,虽嫁了人,女子也应矜持点的。”
见姜梨满口都是夫君,夏虞不禁自动脑补出了一场痴情少女痴恋郎君的戏码,偏巧这郎君还在外头偷吃,尤其还被正房夫人给捉住了。
真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夏虞心里狠狠唾了句薄情郎,也心知这修罗场是躲不过去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伸手拉过眼前的人,将她调转了个方向。
姜梨被迫换了个身位,还有些懵懂,没来得及开口,目光便正巧就对上那墙角处的两道身影,一时便怔住了。
只见幽暗的墙角处,那四品官的绯色衣袍,腰间挂着银鱼袋的男子,不正是她家夫君么?
可是夫君旁边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还一直想要往上贴的女人是谁??
夏虞见她神情怔忡,以为是被打击的说不出话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温声安慰着:“你也别太过伤心了,自古男人便是如此。”
姜梨此刻满眼都是顾珽,并没听出她话中深意,也不知她为何让自己别伤心,目光仍旧望着那方,皱眉问道:“那女子是谁?”
夏虞顺势看了眼那边此时正好能看出面容的女子,面色更加复杂了些。
“她啊,就是翼王的永乐郡主。”
要说起这郡主和顾珽的纠葛,还得从那日新科揭榜说起。
恰巧那天永乐郡主出门买胭脂,正好便撞见夺了状元后策马打道而过,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将那颗芳心给许了去。
自那之后,用死缠烂打来形容也不为过,一时轰轰烈烈,那段日子,就连百姓间流传的话本,也是皇家郡主与新科状元的本子。
要说整个盛京谁人不知郡主心慕顾珽,大抵也只有前世只在院子里活动,不知身外事的姜梨了。
姜梨看见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又想往上贴,立刻就坐不住了,不顾夏虞的阻拦,攥紧了小拳头,直直的便走了过去。
看来夫君长得太好看、太过优秀了也好麻烦,总有狐狸精想跟她抢夫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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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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