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光—雪解

民国二十四年,立春。

姑苏绣坊的铜铃在微风中轻响,沈知意摸着门框上斑驳的“梨”字刻痕,指尖忽然被覆上温热的掌心。

傅承砚的大衣裹住她单薄的旗袍,他腕间红绳与她的相撞,发出细碎的响——那是昨夜他亲手编的,两根红绳里缠着半枚玉佩的碎屑。

“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你。”他声音混着姑苏软语的水汽,指腹划过她眉梢。

“你蹲在槐树下给流浪猫包扎,围裙上沾着绣线,像团会动的云锦。”

沈知意抬头,看见他眼底倒映的晨光。

三个月前法庭上那声枪响,不仅震碎了唐司长的阴谋,也震开了他记忆的枷锁——

原来他从未忘记,只是将对阿梨的愧疚,与对她的心动,小心翼翼地分了层。

“陈叔说,老宅地窖有东西给你。”她摸出钥匙,铜制钥匙扣上新刻了朵完整的玫瑰,“他昨天在电话里说,‘该让沈家姑娘知道真相了’。”

傅承砚瞳孔微缩,握住她的手突然收紧。

地窖霉味混着檀香,烛火亮起时,沈知意倒吸冷气——墙面上贴满剪报,从民国十九年到二十三年,每篇关于傅家航运的报道旁,都用红笔写着“阿梨”。

“这是……”

“她的调查笔记。”傅承砚声音沙哑,指尖抚过泛黄的报纸。

“三年前我们发现唐家走私,阿梨主动提出假死入局,却没想到……”他顿住,喉结滚动,“唐曼曼在阿梨药里下毒,而你父亲……默许了这一切。”

沈知意攥住他手腕,看见墙角落满灰尘的绣绷——上面是未完成的并蒂莲,丝线颜色与她初遇时的旗袍一模一样。

原来阿梨早就知道妹妹的存在,在日记里写:“知意的眼睛像春天的溪水,该照见更亮的月亮。”

“咚咚咚——”

地窖门突然被敲响,老绣娘颤巍巍地走进来,怀里抱着个檀木盒:“沈姑娘,这是你唐夫人临终前藏在绣坊的,她说……等傅家少爷带你来,再打开。”

盒盖掀开的瞬间,玉佩清越的撞击声里,沈知意捂住嘴——里面是两半完整的玉佩,合起来是朵盛开的梨花,花蕊处刻着“知梨”二字。

傅承砚忽然僵住,指着盒底的信:“这是……我母亲的笔迹。”

“承砚吾儿:

唐家二小姐携伪证逼婚那日,我见了知意。她长得太像阿梨,却比阿梨多了股子狠劲。既然阿梨的病已是绝境,我便做主让唐司长换了人——知意是绣坊养大的,心干净,能替阿梨在傅家活下去。

阿梨得知后,将计就计让知意顶包,自己暗中收集唐家罪证。她最后一封信说:‘若我死了,请把玉佩还给知意,就说姐姐对不起她,没能护好她的春天。’

吾儿,莫怪母亲凉薄。傅家的深宅,从来只容得下带刺的玫瑰,而阿梨,该做自由的飞鸟。”

信纸在风中颤动,沈知意看见落款日期是民国二十一年冬至,正是阿梨“病逝”的前三天。

傅承砚忽然转身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她听见他闷在发间的声音:“对不起,我本该更早发现……”

“不怪你。”她反手抱住他,闻见他大衣上残留的雪松香水味,“阿梨用命换我自由,我该替她看看,没有阴谋的春天是什么样。”

出了地窖,阳光正暖。傅承砚忽然指着槐树下的石桌:“当年你在这里绣帕子,我故意撞翻茶盏,就为了看你气鼓鼓的样子。”

沈知意挑眉:“所以后来每次下雨,你都往我绣坊跑,说是避雨,其实是想偷瞄我?”

他耳尖泛红,忽然握住她指尖,在石桌上铺开展纸。

狼毫蘸满墨汁,笔锋落下时,她看见宣纸上洇开的并蒂莲,花瓣间藏着细小的“承”“意”二字。

“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他吹了吹墨迹,“等唐家余党肃清,我们就在这里办婚礼,用你绣的喜帕,喝姑苏的冬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报童挥舞着报纸跑过青石板路:“号外!唐司长走私案终审,傅氏航运接管长江航线——”

沈知意接过报纸,头版照片里,傅承砚站在码头上,身后是崭新的“浮光号”货轮。

她指尖抚过他侧脸,忽然想起昨夜他在枕边说的话:“阿梨的日记里写,她最大的心愿,是看我把傅家变成干干净净的航运帝国。”

“知意,”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大衣内袋摸出个丝绒盒,“虽然你说不需要戒指,但我想让全姑苏的人知道——”

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傅老太太临终前塞给沈知意的那只,内侧刻着细小的“意”字。

沈知意捂住嘴,眼泪忽然落下来。

傅家早就接纳了她,不是作为阿梨的替身,而是独一无二的沈知意。

“嫁给我。”傅承砚握住她手腕,镯子滑到手肘,露出枪击留下的疤痕,“让我往后的每个雨天,都有理由赖在你身边。”

她笑着点头,任由他替自己戴上镯子。铜铃轻响中,他忽然吻住她唇角,这个吻比初遇时温柔百倍,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远处传来绣娘的歌声,是改编过的《茉莉花》:“一朵早开,一朵迟发,迟发的那个……结了最甜的果啊。”

暮色降临时,他们坐在槐树下看星星。傅承砚指着银河某处:“阿梨说那里有颗星星叫‘浮光’,是照路的灯。”

沈知意靠在他肩头,摸出衣袋里的两张船票——目的地是巴黎,出发日期是民国二十四年七夕。

她听见他心跳声混着风声,忽然明白姑苏的说书人为何总在故事结尾留白——

因为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替身文学的续集,而是两个灵魂在劫后余生里,重新长出的翅膀。

“承砚,”她仰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睫毛上,“等从巴黎回来,我们去给阿梨上柱香吧!告诉她,傅家的深宅已经拆了,现在的门楣上,刻着‘承意’两个字。”

他笑了,低头吻她额头,像吻一朵终于盛开的花。

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的河灯顺流而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是历经劫波的人,终于握住的,属于自己的春天。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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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莲
连载中白日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