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快醒醒，巧夏传话让你去清辉堂呢。”
洛青云如同触电一般浑身激灵，蓦然睁开了眼。
她抬头望了一圈，只见四周并非预料中的阴曹地府，却是青天白日。
夏末的穿堂风朗朗而过，这屋内的陈列简朴雅致，正是她熟悉的碧岚轩。
“香桃……？”
望着站在跟前的人，洛青云犹疑地出声。
香桃：“大小姐是不是发噩梦了？脸色这样差，我去给你打盆凉水擦擦脸。”
“巧夏就在门口候着呢，夫人亲自着人来请，二小姐也在，您可不能不去啊。”
夫人？二小姐？
一听到香桃提起这两人，洛青云心中的仇恨骤然翻涌，就是她们母女，从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刁难，前些天更是诬陷自己写信给盛小王爷示爱，将自己关进暗室。
那暗室洛青云不是第一次进。从前继母裴氏嫁进来那几年，打着教导自己和后宅一众庶子庶女的名义，三不五时地就把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关进去，里边不仅狭窄无比，还不透光通风，连吃食也不会有人送。
除非他们给裴氏认错，才能从里边出来。
洛青云不是个笨人，也不想遭罪，平日在府里能避开裴氏就避开，已经很久没被关过暗室了。
一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背上了“送信给盛小王爷示爱”这种败坏名声的黑锅，她一万个不愿认下。想着这种关乎女儿家贞操与盛府名声的大事，只要她拖到父亲来，父亲应该会着人去彻查一番，也许能还她清白。
可她没想到，父亲回来了，却仍是让裴氏一手操办。
于是，洛青云被裴氏关进了暗室，整整六天，一滴水一粒米都未让人给洛青云送。
就在洛青云以为自己快要饿死在暗室的时候，裴氏来了，她站在洛青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美的一双眼。与你母亲死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十七年前亲手送走了你母亲，今日还得来送你。你们母女俩一起过活也没几天，性子倒是如出一辙，都是这么，不识好歹。”
那一瞬间，意识都有些昏迷的洛青云一下子睁开眼睛，死死地望着裴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自己母亲的死，居然跟裴氏有关？
是裴氏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而且自己这次写信给盛小王爷示爱一事，也有裴氏的手笔？
洛青云撑着身体站起来，想要抓住裴氏问个清楚。可她刚站起来，数日未进水米的身体却再也挤不出一点力气，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再睁开眼睛，却是此时。
是老天爷垂怜她吗？
竟让她重新苏醒在七日前的这一刻。
洛青云脸色青白，鬓边聚起细密薄汗，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和场景，手也不知不觉地握紧。
香桃手被自家小姐攥得发疼，小声道：“大小姐，你若实在不想去，那我试着去应付巧夏一二……”
“不。”
洛青云扭头，面色苍白，香腮紧绷，直直地看向她：“我这就去。”
“走吧。”说着，她抬脚率先走了出去。
香桃也赶紧一提裙摆，跟了上去。
-
巧夏在碧岚轩前候了许久，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大小姐等了出来，原已等得不耐烦。可碧岚轩的门轻轻一开，洛青云刚迈出半个身子，一袭素色流云绣裙飘飘荡荡，便将她看得愣怔在原地。
高门贵女在闺阁呆久了，走起路来难免弱柳扶风，可洛青云并不是这样。
她身姿轻盈，步步沉着，腰肢纤细，薄背笔直。纵然风动时掀起裙衫衣袖，她也亭亭而立，不曾有半分动摇。
细看之下，那张莹润的脸虽不施粉黛，却天生标致，眉如远山含翠，肤若细腻白玉。不似争奇斗艳的春花那般妖娆无格，倒更像生于碧湖的青莲，不娇不艳，却偏能引来他人目光流连。
巧夏虽是清辉堂的人，却也不得不服服气气地承认，这位最不受待见的大小姐才是洛府上下的第一美人。
巧夏还算客客气气道：“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都在清辉堂等着呢。咱们还是快些赶去吧。”
洛青云垂了垂睫：“不急。”
碧岚轩到清辉堂不远，她需要好好理一理思绪。
前世梦境里，嫡母裴氏欲将私送情书至盛王府的罪名扣给她。是她抵死不认，才被关进后院的草堂暗室，无食无水，几近濒死。
临终前，裴氏亲自来送，金丝银镂绣花鞋踩在她的胸口，一边恣意蹍踩，一边冰冷淬毒般地对她冷笑。
她细细忆着，裴氏最后几句话在脑海中刻得清晰。她说她十七年前送走了洛青云的母亲，如今又要亲手送走洛青云。
洛青云自幼没了生母，整个洛府对此事噤若寒蝉，她也默认生母是因为生下自己后身子虚弱病逝，甚至曾因此自厌过一阵时日。
没了生母庇佑，又不得父亲怜爱，洛青云在洛府中无依无靠地独活至今。
日渐懂事后，洛青云只盼着在洛府平安捱过一天算一天。
嫡母对她严苛折磨，但因为自己与她本就无血缘亲情，洛青云也并不多加抱怨。若有朝一日，父亲记起来他这个女儿还算乖巧听话，能对她好些，就是恩赐；若是盼不到那天，再过几年能寻个时机脱身洛府，或许也能过几年舒心生活。
十七载光阴过去，直到今日洛青云才心惊发觉，她毕恭毕敬喊了多年“母亲”的嫡母裴氏，竟然可能与自己生母的死不无关系。
洛青云没再去捂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痛意盘旋，反倒叫她清醒。
-
不知不觉，她已跟着巧夏入了清辉堂的前门。
她这一路心乱如麻，千头万绪尚未厘清。不过还好，她仍还活着，活着就还有机会去弄清一切。
眼下，还有更难过的一关在等着她。
洛青云提起绣裙，步入清辉堂正厅。嫡母裴氏端坐在主位，看不出表情。
裴琬凝年轻时是京城排得上号的美人，如今虽到中年，却保养极佳，除了眼角的纹路，几乎瞧不出岁月痕迹。
她身后站着面容阴冷的胡嬷嬷，虽上了年纪，却一副精明深算的机警样子。
另一旁的侧座上有个微微偏过脸的年轻姑娘，生得虽不算精致，却打扮得华丽入时，是裴氏亲生的嫡女，洛姝月。
裴琬凝轻慢地摆了摆手，婢女妙春颇有眼色，上前替她续水，又毕恭毕敬地退居一侧。
清辉堂与她前世梦境中的情形分毫不差，她紧了紧心弦。
洛青云大眼扫了一圈，视线落在裴氏裙下的一双金丝银镂绣花鞋上。胸腔隐痛，喉咙里的血腥味又泛了上来。
洛青云稳了稳神，躬身行了个礼：“母亲。”
裴氏见她来，抬头瞥过一眼，并不出声。对这些庶子庶女，她从不施以正眼，而是顾自端起茶盅，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洛青云继续依照着梦中的记忆，问：“母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裴氏搁下茶碗，从一旁托盘里抓起样东西，掷到她膝下。
裴氏：“你自己瞧瞧。”
挑开了火漆的信封里掉出几张浣花笺，上面的蝇头小楷工整漂亮。洛青云俯下身将几页信纸收归到一起，又捡起棉纸封，将上面的字朗声念了出来。
“寄予盛王府，盛昭朔小王爷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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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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