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云站起身,冷若冰霜地睥睨了一周,最后直直盯着洛仲原,凉声道:“朝堂上下皆称道父亲重礼,可那祠堂里,连我母亲的牌位都没供。”
洛仲原被她盯地眼底微微瑟缩了一下,视线也跟着移开一些。
当初修建祠堂时,他原是想给秦夫人立牌位,可正怀着胎的裴琬凝一哭二闹,洛仲原终究作罢。
裴琬凝见洛仲原不言语,脸色沉了下来,对洛青云不再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而是轻蔑挖苦:“你生母连个名分都没有,当初若不是因为怀着你,早就被打发了。族谱中甚至不会记她的名字,怎配供进祠堂?”
一直默默无闻的洛姝月也终于缓过神来,恶狠狠地附声:“洛青云,你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性子,不要脸面地倒贴攀附——最终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她含沙射影,将自己的妒意化作恶毒诅咒,全数倾吐到昂着头的女子身上。
洛青云眸底霎时结冰。这母女俩的恶毒,她早已见怪不怪,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她过世的生母,却是头一回。
若不是大计未成,洛青云真想做一回泼妇,与她们二人撕扯一番。
她强迫自己将微微扭曲的五官镇定下来,掉头对着裴琬凝,轻勾起唇角:“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哪里值得你们费这么多口舌解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说得放肆了些,洛仲原拍案而起,手指直颤,指着洛青云:“带走,把她给我带走!”
裴琬凝朝胡妈妈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拥了上来,架起洛青云从清辉堂出去,直送到后院暗室。
胡妈妈一脸狞肉,不解恨地盯着洛青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她还没忘自己上回被洛青云呼巴掌的事。
她恶狠狠地凑近,粗声粗气道:“大小姐越来越出息了,打得起老身,驳得过夫人,看来这暗室就是给你准备的——这次不把大小姐的脾气给改了,可就是我胡妈妈无能了!”
她说罢,费力地直起身来,粗暴吩咐了几个丫鬟轮流看守,自己带着人先回。洛青云见暗室的门合上,索性也找了干净处席地而坐,缓了好久,又恢复平静。
刚刚自己还是有几分莽撞了。她暗暗地想。
从前她还算能忍,可近来知道了生母秦夫人的冤情,又接连碰上麻烦,让她的棱角愈来愈锋利。再加上秦夫人留下的亲信鼎力相助,连盛昭朔和安乐公主也阴差阳错地帮了她忙,洛青云觉得自己的脾气愈发不胜从前。
可一想到刚刚裴氏扭曲的脸,和洛仲原几乎暴跳如雷的模样,她又不能否认,这般快意恩仇实在舒畅。
罢了,不过又是在暗室熬上一阵。她将身上的衣裳拉紧了些,试着抵御暗室刺骨的寒气。
木门忽然极轻地吱哑一声响。洛青云抬头一瞧,见冷白月色漏进一道缝,一个人影悄悄钻了进来。
洛青云神思一紧。那人却往地上放了些东西,又轻声“啪”地将门关紧了。
她过去一瞧,地上竟放了两个食盒,半热的饭菜和炖汤躺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像极了门外人羞涩的好意。
洛青云虽已经饥肠辘辘了整晚,却不敢贸然吃。她试探着朝门外轻声喊话:“这是谁让你送来的?难为你辛苦一趟,不如报个名给我,我回头出去了,多少还有些心意表示。”
门外响起了个细细的女声:“大小姐别问了,快些吃吧。我们那夜受过大小姐的恩惠,不敢忘了。”
洛青云心头一呆,随即又化散开了提防。原来是那夜帮她打扫祠堂的人。她仔细回想了一阵,叫出了个名字:“阿良?”
细细的女声又答:“饭菜是阿良在伙房弄的,但一路还得有巧夏打点,又经了几道人,才送到门前,好在今夜是我守着。大小姐先用膳,过会儿还有几件厚衣裳,也会送来的。”
洛青云靠在简陋的寒墙上,食物的香气在身旁氤氲,她的胸腔一点点温热了起来。
此刻的洛府上下灯火全熄,可暗夜之中仍有知恩图报的善念在缓缓流淌。
而另一侧的盛王府,纵使夜深也是笙歌不断,大有通宵达旦之势。
盛昭朔前脚跨进门,刚要直往宁心阁去,后脚就被几个表兄赶上来拉住胳膊。
“老七,可算回来了,全王府的人巴巴等了你一宿!”
“快随我们去纵明台,伯父说了,今日谁都不许散,要好好地为你庆贺呢!”
盛昭朔微微蹙起眉峰。他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见他不动,心直口快的老三盛淇迢开始上手,一面推他一面解释:“二哥可都给伯母报喜了,说老七你这株枯树能开花。本来今晚就有宴,伯母一高兴,召了我们宗族兄弟全都来府里,还交代了今晚务必都要和你好好地碰一杯!”
枯树,开花?
盛昭朔念头一转,仿佛明白了一二。他雾沉沉眸色登时松散下来,心中暗骂盛轩邈不靠谱。
被众兄弟簇拥着来到纵明台,盛昭朔抬头凝了一眼这块匾牌。“纵明台”三个字虽旧了几分,却遒劲疏狂,取“纵乐至天明”之意,果然是风流富贵的盛王府。
屋内摆了二三十席,皆是肴核散落,果酒狼藉。席中人没几个端坐着的,或是玩闹,或是假寐,见他一来,登时又热热闹闹地围上前来。
盛王妃喜气洋洋:“朔儿回来了,可将那姑娘妥帖送回府了?”
罪魁祸首盛轩邈大声替他回答:“婶娘还不放心老七?依我看,他去了这样久,没准是先带着人家转了一转,才往府里送的呢。”
盛王妃:“如此就更好了。只是渐渐也深秋了,入夜后京城颇为冷清,若有下次,带回府里也是好的,还是咱们这里热闹些,吃的玩的也齐全。”
盛淇迢:“还是伯母周到啊。老七,下回别这么委屈人家了。”
盛昭朔将这一群不知所云的人扫了一圈,最后才幽幽地盯住正在豪饮的盛轩邈。
盛轩邈呛了一口,反被他云淡风轻的面色吓得竖起汗毛。
自家七弟虽然平时一直是个冷脸色,看着拒人千里。但熟悉他的亲人都晓得,触到他极怒的底线时,他反而平静得让人看不出异常。
趁着人多嘈杂,盛轩邈悄悄挤到他身边,俯身贴耳解释道:“你别怪我。京兆府那档事一早就传来了,连安乐公主驾临的事都传开了,王妃着急,正要去寻你,被我拦了下来。她一直问你怎么没一起回,我只好说你是去送姑娘回府。”
盛昭朔安然入席,在一众衣香鬓影和醉步乱舞中岿然不动,他顾自从果盘中拿了个橘子,冰肌玉骨的手指耐心剥皮,而后一瓣一瓣慢慢往嘴里送。
盛轩邈看他不说话,心中愈发不安,拍着他薄削宽大的肩:“我真是冤枉的!谁知道婶娘一下就乐开花了,许是她太为你的婚事着急——唉,不过千错万错也算是祸从我口出,罢了,你要怪就怪吧。”
盛昭朔却斜觑了他一眼,又往嘴里填了一瓣橘子,冷淡地从鼻腔里出了一声:“嗯。”
盛轩邈见他这般无谓的样子,心中有几分惊异。
虽说在京兆府内,他无意间瞥见自己这个七弟对洛青云施以不寻常的青眼,可归根结底,那与男女之情还差得老远。盛轩邈并不信他真的动了凡心。
但如今他怎么一改常态,由着府内众人大肆误会?
盛昭朔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瞥了他一眼,凉声问:“喝晕了?盯着我做什么?”
盛轩邈慢慢地摇着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不会吧?”
盛昭朔:“什么?”
盛轩邈:“你对那洛家娘子——动心思了?”
盛昭朔料是什么大不了的,听他说出口,忍不住冷哼一声:“无稽。”
他能如此平静,不外乎是因为满室至亲已经冒着夜深风凉等了这样久,他身为盛王府序齿最小的一个,少不得要留几分薄面。
说起婚事,盛昭朔自认是王府内最不令人省心的一个。同龄早已成婚生子,过火的更有三房四妾,可他身边跟着的是一水儿糙汉子,自始至终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老王妃日日为此烦忧,才会听风就是雨,觉得今夜他送个姑娘回家,明日就能抱孙子回来。因而豪情万丈地操办了一场,纾解心中郁闷。
他瞧着满堂至亲碰杯举盏,玩乐自如,老王妃更是笑开了眼纹,心中倒也跟着欣慰。
只是今日之事搅进了安乐公主,已经远不止洛青云清誉那样简单。府内亲朋只顾着为他疑似开了窍而欢欣,却无人看得透背后利害。
他直了直身,满堂望了一圈,此刻盛昭朔有一个最想见的人,却并未寻到他的身影。
盛昭朔屈肘碰了碰盛轩邈:“别喝了,你见到老王爷了么?”
盛轩邈已经醉得眼若桃花,勉强听清他的问话,随手一指:“去那边了。去——去上香。”
盛昭朔顺着看过去,见自己二哥指的是一扇窗户。
他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连酒量甚好的盛轩邈都喝成这样,看来满屋里的人,没几个是靠谱的。
不过说到上香,盛王府却只有一个去处。
盛昭朔从容起身,在一片杯盏狼藉中徐徐而过,迎着冷风往盛王府的东南一隅而去。
盛家祠堂的门大敞着,青砖地上一尘不染,案上的供果新鲜,积年香烛更已经累下厚厚几层。
盛王府内的人都心照不宣,虽上下一派风流,却没人会拿祠堂不当回事,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小拜,逢年过节更是大祭。就连平日里,盛家男女无论谁忽然思念先祖,或者心中有拿不准主意的事,也会来上一柱香,静静待一会儿。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里面却跪了个庄肃雍容的人影。
盛昭朔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迈进门来:“父亲。”
盛老王爷容色祥和,却猛起厉声:“跪下!”
下跪小情侣,锁死锁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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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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