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晚了……么？”
她那双荔枝眸睁得大而无辜，好半天才回过味来，连忙好声好气道：
“盛小王爷还在怨我那晚没提前打招呼的事？唉，也是我不周全了，我偶然得知裴琬凝与洛元璟打算下死手，想着将计就计，便做了些准备。这些应该早些告知您的。”
盛昭朔拧了拧眉，觉得她时不时冒出来的尊称有些扎耳。他其实也并不是要问这个，只是自打那夜后，自己忙里忙外地带病操持，洛青云却连个面都没露，不知不觉间，他心中积了几分怨气。
眼见她未会意，男人从鼻尖喷了声轻叹，于是顺着她的话头问：“你早知道他们打算放火？”
洛青云摇摇头：“不知道。我一进门，就悄悄沿着地窖的通道躲去邻舍了。只是我想，有你在外面，无论他们打算怎样动手，都是徒劳。”
她这话说得的确掏心掏肺。盛昭朔抬眼瞧着她，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他仰在藤椅上，神色顾盼飞扬，声音却清冷微哑：“案宗已经呈报圣上御览，年内下判应该不难。锦慧娘子和她娘能过个好年了。”
他说罢，有意观察着洛青云的脸色，见小姑娘不出所料地舒了口气，眉眼弯弯，由衷地明媚畅快了不少。
小姑娘轻快地朝他屈了屈膝，发自肺腑道：“我替她们娘俩郑重谢过盛小王爷。”
洛青云是真的感激他。从她对盛昭朔讲出实情，到如今不过才将将一月，京兆府拖了两年的旧案就被盛昭朔以雷霆手段解决。她此刻对面前的男人五体投地。
她说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这声干巴巴的道谢太过单薄，思索片刻后，径直走到茶几旁，将自己带来的温炉打开。
小姑娘自然又殷勤地对他道：“趁热，我替小王爷盛一碗尝尝罢。”
她挽起袖子，拿了个浅口碗，替他舀了大半碗炖汤，又细心地吹散腾腾热气。她捧着汤碗走到他面前，半蹲着身，两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盛昭朔闪了闪神。伸手接过的时候，腕子不禁抖了一下，被洛青云飞快地覆上去托住。
她轻声柔曼：“小心。是不是太烫了？”
他在暖阁里待久了，玉骨冰肌的手都暖成了温的，但美人的指尖却有室外残留的冰凉。她葱白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时，宛如在寒夜里燃了许久的蜡烛泪滴了下来，表层的冷迅速褪去，化开的滚烫让他心脏跟着颤了一下，而后凭借忍耐慢慢平息。
洛青云捕捉到他似乎是力不从心的样子，于是主动从他手中将汤碗重新接了过来，“还是我来端着吧，你如今病着，手上无力也实属正常。”
盛昭朔心下觉得好笑，却懒得驳她。他执着调羹，舀起一勺汤送到唇边啜饮。
小姑娘则认真细致地为他讲着：“是拿鸽子汤打底，加了不少药材进去。党参黄芪这些自不必说，还加了两味西域的药材，最后用乌梅吊味，喝着也清爽利口些。”
男人抬眼，幽深地凝了她片刻，无情无欲的一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从喉咙里淡声出了一个“嗯”字。
她的声音又一次停了。洛青云尽职尽责地捧着碗，分了一半神暗自埋怨自己。
又话多了。盛昭朔显然不是个喜欢嘈杂之音的人。
但她正自责之时，男人却挑着垂凤眼，顺她的话追问：“哪家药铺掌柜配的？尝着不错。”
洛青云：“百济堂。你若觉得不错，我每隔三五日叫他们煲好给你送来如何？”
盛昭朔却若有所思地睨着她，慢悠悠道：“百济堂的掌柜，我似乎有印象，人都说是个年轻能干的人，心肠不错，性子也沉得住气。难怪他肯帮你煲好。”
他说的人是薛庆的儿子，如今百济堂明面上的掌柜。洛青云并不好说明这是老掌柜薛庆帮忙选配的药材，因而没作声，算是应下。
他沉默着将一碗炖汤喝尽，对洛青云道：“不必麻烦。鸽子汤大补，喝多了也容易上火，等我想起来了再说。”
洛青云点了点头，又见他正了正身，继续道：“我那日曾托你稳住锦慧和琏娘。这段时日，你不妨叫琏娘好好掂量掂量轻重，将该交代的梳理清楚。等洛元璟的判罚下来，我可就要开审了。”
洛青云敛去了方才的轻快面色，唇线抿直，神态有几分凝重，“这个自然。只是我至今想不通，琏娘的种种异举，到底是在谋划什么？若是她真的牵涉进要案，锦慧不知得有多难捱——她才十六呢。”
她忧愁地轻叹着。盛昭朔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我记得你十七了？”
洛青云不明所以：“是。刚十七，那晚不还是同盛小王爷一起，泡在宝吉河里过的寿辰么。”
提及旧事，盛昭朔松了松精神，凌厉的眉眼温和了不少。他慢条斯理地颔首，没再继续挑起话头。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洛青云主动告辞。半路回想起他最后问的那一句，仍摸不着头脑。
刚满十七，又怎么了呢。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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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洛仲原与裴琬凝心力交瘁地里外奔忙，脾气一个赛一个地坏，下人们稍有不慎就会被打骂。因而洛家也没多少人能好过，人心惶惶，生怕哪里出错。
碧岚轩却是例外。
洛青云裹着薄毯，在难得晴好的冬阳下惬意坐着。如今她与洛家已然势不两立，洛仲原和裴琬凝也顾不上来找她的茬，碧岚轩里宁静得宛若世外桃源。
难得过一段安静时日。只等洛元璟的案子一判下来，她便要继续筹谋了。
香桃从门外进来，“大小姐吩咐给马姨娘的东西，已经都送到了。”
洛青云微微眯着眼点头：“好，你别忙了，来坐一坐。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
香桃挨着她坐下，轻轻靠在她肩头，“大小姐，我在洛府长这么大，头一回过上这么舒心的日子。只是难为了巧夏和阿良，还在外面操持挣银子。”
香桃并不知道实情，还以为如今碧岚轩里陆续添置的物什都是由巧夏与阿良出资。洛青云笑了笑，“你若是想的话，过阵子咱们也不在洛府住了，出去找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自己过自己的，再不跟洛府搅缠在一起。”
香桃的眼睛亮了一下，满怀希冀地仰望着洛青云。她不是不知道自立门户有多难，但因为是大小姐说出来的话，她就觉得一定能实现。
香桃：“到那时候，我就去做绣娘挣银子。再也不用看胡嬷嬷的脸色拿月钱过活了。”
香桃的刺绣手艺是洛府中最好的，连洛青云的不少针线活都要请教她帮忙打样。洛青云说了声“好”，心底已经盘算着日后要让高煦找个师傅带香桃入行。
她与香桃依偎着并排坐了许久，直到午后的暖阳渐渐打斜。洛青云慢慢起身，对香桃说：“要冷下来了，你去屋里暖着吧，晚上不必等我用膳了。”
洛青云打算去看一看巧夏与阿良。他们如今仍在同一家酒楼里帮忙，听闻阿良的厨艺精进不少，已经有食客点名要他来掌勺了。
他们帮工的悦莱酒楼，在京城中是数得上名号的。早年间因为菜品独树一帜而打出了名声，又因其定价高，渐渐被世家与高官青睐，如今已经是专门接待达官显贵的酒楼之一。
洛青云刚一进门，就发觉自己来错了时候。
眼下是年节关头，一年到头的人情走动全都集中在这些时日。厅堂里的小桌人头攒动自不必提，连往上几层的包厢也都满了。
悦莱酒楼的掌柜今夜忙得不可开交，门前引她进来的伙计是认得洛青云的，但也只能安排人去叫巧夏和阿良得空来一趟，便也去招呼客人了。洛青云独自坐在喝清茶的小桌旁，不急不躁地等。
阿良在后厨抽不开身，巧夏来得却快，洛青云展开笑颜朝她伸出手去：“巧夏！累坏了是不是？”
不成想巧夏却满脸惊惶地上前来，紧紧捏着洛青云的手，声音发颤：“大小姐，你今晚就算不来，我也打算着人去通传你一声的——”
洛青云顿觉不妙，拧紧了眉头问：“出什么事了？你别慌，慢慢和我说。”
巧夏伸出根手指往楼上指了指：“夫人——裴氏，就在楼上的包厢。”
洛青云有几分诧异，裴琬凝如今哪还有心情下馆子？但旋即又明白了过来，她大抵是为了疏通关系，才选了这个地方设宴。
于是她问：“是裴琬凝做东？有生人在么？”
巧夏接连点头，但仍抑制不住地紧张。洛青云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打上照面都没事的，这里没人能将你怎么样。若实在害怕，我去替你说一声，今晚你回去休息便好。”
可巧夏却低下头，咬着唇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敢抬头，寻找着合适的词句。
巧夏：“大小姐，我觉得那包厢里的人，不太对头。”
“裴氏宴请的是个男人，年纪看着不小，五大三粗的体格。我听着，似乎是个官家的，掌管刑狱。”
洛青云眸子一凛。果然，裴琬凝仍不死心，在想别的路子疏通。但这案子有盛昭朔在，她并不担心什么，只觉得裴琬凝可笑，做这许多无用功。
巧夏话至此处，欲言又止，洛青云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要她继续。
巧夏：“那男人言行颇为粗鄙浪荡，刚刚进去奉茶的姐妹还被揩了油。可今日在桌上陪宴的，却是二小姐——”
洛青云登时失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
大家猜猜盛小王爷问洛青云年龄是要干嘛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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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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