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营帐内烛火如豆,在幽暗中剧烈摇曳,将傅轻舟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她眉头紧锁,手中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照着摊在案几上的地图。
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悸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傅轻舟的身子猛地一震,手中的烛台险些掉落。紧接着,一股腥甜的味道迅速涌上喉头,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殿下!”刑山恰好进来,看到这一幕,瞬间慌了神,几步冲上前,声音里满是焦急。
还没等傅轻舟回答,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帐外“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刑山脸色骤变,迅速抽出佩剑,“殿下莫要出来!”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声音颤抖:“将军,大事不好!敌军不知从哪杀来,已经攻进城内了!”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从远处飞来,直直穿透士兵胸膛,他瞪大双眼,缓缓倒下,鲜血在火光下晕开一大片,散发着暗色的光。
刑山目光一凛,顺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郭鹤正拉弓搭箭,一脸阴狠。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宸军。
刑山的双眼瞬间被怒火填满,怒声吼道:“郭鹤,你这个叛徒!”
傅轻舟说得没错,这个人,不可重用,更不可重信!
显然,郭鹤已经叛逃,投靠敌军,为宸国打开城门引敌人入复地。
“刑山!”帐内传来一声低哑的吼声。
刑山连忙掀开帘子进去,就见傅轻舟艰难地握住长枪,脸色煞白,亦步亦趋的走向他。
刑山连忙快步扶住摇摇欲坠的人,“殿下,郭鹤叛变,为敌军打开城门……”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眼神扫到桌案上那一碗汤药,心下被刀割一般刺痛。
显然,傅轻舟喝下的那碗药,也被郭鹤动了手脚。
“刑山,我不想落得一个被毒身亡的下场,要死,本王,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傅轻舟说得决绝,她头一次用“本王”来自称,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传本王命令。”傅轻舟甩开刑山的手,撑着长枪站稳身体。刑将军带兵从北门,助百姓转移,留三千骑兵阻敌,突围后带百姓退守王都。”
“殿下,不可!”刑山知道,傅轻舟这是要留下阻挡宸军,他一个头磕在地上,声嘶力竭,“臣愿留守,望陛下恩准!”
傅轻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塞给刑山,“刑山,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死后把这个交给唐慕岩。”
她掀开门帘,回头又说了一句,“如果我的尸身还能找到,就把我葬在王府那棵银杏树下吧,无须立碑。”
夜幕如墨,缓缓晕染开,月色清寒,像一层薄霜,无声无息地洒落在破败的城墙上,映出岁月镌刻的斑驳痕迹。
秋风带着丝丝寒意,肆意穿梭在街巷。它路过庭院时,与院里的银杏树撞了个满怀。银杏叶在空中悠悠。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一片接着一片,缓缓飘落。
日光照射着插在树下的金刀上,淡淡的光,银杏树叶覆盖住刀刃的寒芒,只留下刀柄上那颗红宝石,映照出来人泛红的眼眶。
怀里被塞了一个锦囊,唐慕岩茫然地回头。
“这是殿下临走前留下的。”刑山垂首凝视着银杏树下微微鼓起的,被银杏叶覆盖的小土包。
“殿下好像知道你会来一样。让我把它交予你。”
“她……”唐慕岩只觉得喉头像是被一只大手遏制住,紧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要她死,纵使唐慕峥尸骨无存,他也未曾想过,纵使心中有恨,也只想一别两宽,让她好好活着。
“唐将军。”刑山依旧盯着眼前小小的土包,声音冷硬,“该走了。”
“去哪?”
“去见一个人。”
王都城内已然没了往日的繁荣烟火,往昔的喧嚣仿若被一团迷雾悄然席卷而去,徒留一片死寂。
街道此刻空无一人,街边的商铺,门窗紧闭,门板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木板。
马蹄声渐近,一辆灰色窄小的,完全不符合王府规格的马车停在府门前。
刑山两步上前,一把掀开门帘,露出里面紧闭双眼,看似是在昏睡的人。
唐慕岩下意识抬眸望去,这一眼,仿若时间都骤然停住。
刹那间,唐慕岩的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砰砰声震得他耳膜生疼。他的双眼瞪得滚圆,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叫出两个字,“阿峥!”
他欲上前,手伸过去一半,却被另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攥住手腕。
“唐将军!”不知何时,刑山原本淡漠的双眼已然变得通红,他声音颤抖嘶哑,“殿下原本封锁了消息,不让任何人传于你耳中,但是我偏要说出来,就算殿下怪罪,我便去九泉之下谢罪。”
在唐慕岩茫然的眼神中,刑山缓缓讲出了唐慕峥叛变的真相。
唐慕峥,唐慕岩的亲弟弟,是如何杀了钦差将自己的亲哥哥逼迫谋反的地步,又是如何和安康联手窃取布防图,最后又是如何诱骗乌岚戚生擒傅轻舟进贡给宸国。
“殿下从未对唐慕峥下过死手,只是刺伤了他,在禁军面前做出一副清理门户的表象,而背后,殿下一直把唐慕峥安置在长公子府的地下室里休养,虽是囚禁,却没有任何苛待。”
“这一切不是殿下心善!是因为你!因为你。”
刑山的怒火几乎要将唐慕岩淹没,他双手抓住唐慕岩的衣领,咬牙道,“唐慕岩,她不忍心杀你的弟弟,更不忍心告诉你真相!”
唐慕岩全然没有了神采,脑海中都是那句“她不忍心”。
滔天骇浪般的悔恨与恐惧如虫茧一般将唐慕岩包裹,四肢百骸渗透着冰凉,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更听不清刑山泄愤的怒吼,脑海里只剩下那个人的影子。
她戴着那只玉钗,蹲在池边冲着自己笑。
她说—‘岩哥这次还我救你’
她说—‘岩哥,随我回南诏吧’
她说—‘岩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唐慕峥该死’
一切的一切如同泡影,萦绕在他周身,随着越聚越紧的黑茧紧紧缠在一起,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地狱,却没有一只手能拉住自己,
对,差点忘了,曾经拉住自己的那个人,已经身在地狱了。
“砰!”
唐慕岩只觉面颊一痛,随后翻倒在王都门前的台阶上。
刑山攥着拳头喘着粗气,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殿下已经安排好你们二人的去处,南诏国东部边境处,有一山名为河曲山,此山不归南诏,也不归任何国家,山上有一隐居道士,曾受过殿下恩惠,你们去找他,待天下太平,你们何去何从由你们自己决定。”
“钱财,身份,殿下也都有所考虑,已经准备妥当。”
说完,刑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唐慕岩上车。
唐慕岩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
“不必了,我就在这,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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