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流，接剑……”
剑光闪过，陈不流下意识伸手去接，明明已经碰到了剑身，那把剑却擦过他的手穿过他的胸口，喉间瞬间涌上了血腥味，他无法再维持的姿势，重重朝后倒下。
天上阴云密布，闷闷的雷声出现的越来越频繁，陈不流视线里的天开始泛红，一道又一道闪光在云中翻涌。周围都是浓黑的水，他躺在一块石头上，岸边离这里忽远忽近。心中的哀伤压下了对天雷的恐惧，脑海里记忆离他很遥远。
耳边忽然安静，陈不流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无边无际的水面上飘满了密密麻麻的妖尸，它们都被拦腰斩断或是尸首分离，有的妖或为半妖形态，或为原形，尸体之间透出的水面红到发黑。陈不流不知道那浓到令他想吐的血腥味到底是他口中的血还是那些妖尸散发出来的。
画面又一转，陈不流发现自己正半跪于地，脚下就是妖尸。手中用来支撑身体的“长天”全身都沾满了鲜红的血，剑身上还裹有一些块状的东西，清醒过来一些后，他心中的恐惧越发盛起。他尝试将剑扔掉，整个人却动都动不了。
忽见有一白衣人从岸边朝自己走来，陈不流仔细去看却没能看清脸，但他看见了那人手中的剑，是“悯悲”。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下，陈不流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有些陌生的李乘风。
“李乘风——救救我……”全身都是疼的，陈不流努力喊出的话最后还是变成了嘶哑微弱的声音。
李乘风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陈不流蓄好力准备再大声求他时，手中的“长天”被李乘风扔去，他跌入了他的怀抱。陈不流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那人忽然紧紧抱住他，紧接着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左胸被一把带着寒气的剑贯穿，小半截剑尖也穿过了李乘风的背。
“一起死吧，为妖族殉葬。”
陈不流瞳孔微缩，在冰凉的怀抱里视线渐黑，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这个龙傲天越写越奇怪，老子不写了，烂尾就烂尾呗……”
又回忆了一遍原书结局，李乘风还是心堵，他坐在床边一手在膝上写陈不流的名字，一手跟床上的人握紧手，思绪有些杂乱。
他当时不理解为什么原身被陈不流折磨死一次，复活归来又一起同归于尽，而且是反派抱着主角一起死的那种，现在跟陈不流呆久了，他才琢磨到两人可能有点断袖的样子。但陈不流就算没有官配，也不应该会跟一个反派有什么超越死对头的关系才对。
标着爽文的经典龙傲天小说，却在傲天即将迎来可以傲视万物的生活前，让傲天这个主角以一种奇怪且憋屈的方式死去，反派原身和傲天都死的太容易了。故事匆匆结束，没有任何反转，爽文男主死在了一个烂尾故事里，他至今都无法释怀当时看到结局的心情。
气了几天的他还是没想明白，于是自己就给陈不流写了一个烂尾后生活，还不到一百字就穿书了，他好像是写了……
关于那几十个字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仔细回想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给陈不流写了什么结尾。
当时的心情和书中的烂尾描写都还历历在目，而他仍旧没有关于那段话的半点记忆随着他的回想，心中出现了隐约的不安，这是个不太好的感觉。一本小说一个世界，一段剧情一个故事，如果他写的那个结尾也会在这个世界出现，那会怎么样呢？
李乘风很快又否定这个猜想，如果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影响小说，那陈不流可能都不会跟失忆后的他一起回山，毕竟在青阳宗时陈不流也只是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学不到什么东西。
手中那只温热的手动了两下就开始抓住他的手指捏，床上那人皱着眉头小幅度转头，好像在找什么。
李乘风注意力被他吸引，那种隐约的不安也消失，他望着那化不开的眉头思索了一下，便开始扶着陈不流的腰背让他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刚让陈不流靠在自己肩膀，他就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抬眼看李乘风，愣了片刻后他又紧紧抱住他，肚子也抵住他的腰，感觉很微妙。
“你先缓一会儿，有什么想说的等不难受了再说。”陈不流现在的情绪不太好，迷茫和难过的感觉他也能隐约感受到。
男人的语气十分温和，说话比往常都要好听，陈不流脑子里乱糟糟的，他顺着本能趴在李乘风的肩上轻轻的蹭，他身上的冷香让他很安心。
他又梦见幻境里的事了，自己跟李乘风杀来杀去。他不但杀了李乘风，还杀了很多妖，它们漂在他最喜欢的其中一个窝里，那里都是怨气，而他没有感受到愧疚。
那些妖……记忆被唤醒，陈不流想起来自己杀了很多妖兽，那些妖兽求饶了，他没有……
怀里的人突然发抖，攥着衣服的两只手连衣服带肉地用力掐，李乘风抓着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
陈不流脸色惨白，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恐惧，口中在说着什么，他只听见了他的名字，后面的话却没听清。李乘风凑到他嘴巴听。
“李乘风……我没想杀……”陈不流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竖瞳，眼睛幽黑无光，“我只是想练……”
他没有想杀那些妖兽，他只是想让他们陪他练剑，他不会像幻境那样……
“我也不会杀了你，你也不要杀我，不要杀……”
陈不流猛地抓住李乘风的衣领，眼眶里的泪止不住般地一行一行流下，急切的脸上都是不安的情绪。而他对陈不流的情绪感受又断了，只能从陈不流的现在表现来感受他的痛苦。
“嗯，我不会杀你的。”李乘风按住他的脖子让他重新趴回自己怀里，轻声道：“你不是故意杀死那些妖兽的，别害怕，你不是故意的，我也有错，不流……”
画满安神符的手在陈不流的背上来回抚摸，直到陈不流不再发抖，他也没有收回手。
那日他故意引来妖兽确实有让陈不流的剑见血磨剑的想法，但陈不流不愿意，他也就不再说话干涉。这里终究不是他的世界，这些连炮灰都算不上的妖兽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真实感的，但当他抱着陈不流穿过那些妖尸时，也产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陈不流不知道遇见了什么，突然暴起，那些妖兽全被他斩于剑下。当他赶到时，那场杀戮早已结束，坐在蛇头上的陈不流就像变了个人。
也许陈不流在取剑时也和他一样看见了幻境——不对，那可能不是幻觉，那就是原书的剧情。从陈不流刚才说的话，他猜他应该是看到差不多结局，两个人死的时候。
他尝试呼喊天道，却没有任何反应。无力感涌上心头，如果这个世界的陈不流得到原书中的剧情走向，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又是在干嘛？任何人物脱离这个世界走向，都没有主角脱离的危害大。这个世界，本该独立运行的。
“李乘风。”
“嗯？”
陈不流趴在他肩上，抱得极紧，好像要钻进他身体，右脸贴着他的脸轻蹭。
“我们在哪里？”
李乘风轻拍他的脑袋，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低声道：“郇都城的一间客栈里。”
窗户没关，微凉的晚风与月光同进室内，不大的屋子里充满让人安心的气息。
“我们出来多久了，你带我出来有没有被那个城主发现？”陈不流情绪稳定下来，他抬头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眼里有些着急。
“一个月。”李乘风不愿去逗一个可怜的家伙，他摸摸他的头示意安抚，“这次没从那座塔出来，结阵时出现了一点意外，我们从塔外出来的。那个城主放过我们了，她让我们下不为例。”
“好。”
见陈不流又重新趴回自己身上，他估摸着陈不流现在的心情在好转，像引导小孩一样用一种温柔的溺死人的语气在他耳边询问着：
“那日在林中，你遇见了什么。”
陈不流身体骤然僵住，他没有敢起身与李乘风对视，空气安静了许久，他才小声答道：
“我看见那个没有脸的男人了。我正要跟那条黑蟒比试，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他放弃你了’，要……”陈不流停顿下来片刻，又继续道“他变成了你的样子，我没办法、没办法赶走他，‘长天’被他抢走后我被扔进一个大坑里，里面都是怨气，都、都是血。”
“我是李乘风，你看看我，别害怕。”
“我不知道那把剑是什么时候回到我手上的，那些怨气一直在往我身上钻，我很难受，我没办法变回原形，抓到什么我就拿什么打散那些怨气。”陈不流与李乘风目光相交，又冷静了一些，“他一直贴在我的身后，用你的脸说早晚要杀了我，要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能杀了那些妖兽，它们没有干坏事，我不敢杀的。”
李乘风忽然笑了，眉眼间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看见陈不流眼中的恐惧褪去，朝陈不流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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