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烨手指一颤,几乎以为她想起了他,几乎以为她还记得他。
他猛地转头,重新对上她的目光——
还是一片陌生。
林与烟坐在那里,眼神还未染上后来的惧怕,只带着初见时的善意与温柔。
她的确不记得他了啊。
不记得他们从前做过什么,不记得他们互相许诺过什么,也不会记得她差一点点就嫁给他。
温和的风在两人周围拂过,司烨眼眶骤然湿润,否认道:“不认识。”
他好痛啊,痛到仿佛五脏六腑都在流血,痛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林与烟怔怔看着他情绪的复杂变化,呐呐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他怎么哭了?
司烨茫然又迟疑地伸手,摸到脸上一片湿意。
原来是他哭了。
天生冷血不会哭的蛇妖竟然哭了。
她死时他不曾哭,她死而复生时他也不曾哭,唯独这一刻,他因心爱之人永远忘记了他而泪流满面。
林与烟声音又轻又软,继续问道:“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嗯,是啊。遇到了好伤心的事。
本该被他娶回家的妻子,死于大婚前日。等她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已与他见面不识。
司烨望着林与烟,哭得很安静,只有眼睛变得通红,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又开口:“不认识。我们不认识。”
林与烟失神看着他的眼泪,心里莫名一痛,像是在痛他所痛。
“别哭啦……”她取出随身的手帕,某种本能驱使她上前,想替他擦去眼泪,对面那人却骤然起身,大步退后,落荒而逃。
他飞快离开,自然也就没听到她的后半句:“……我陪陪你吧。”
“小姐!您回来了!”身后有人惊喜道。
林与烟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小厮。
小厮疾步上前:“您一夜未归,老爷可担心坏了。”
她笑了笑:“嗯,我回来了。”
收好手帕站起身,又发觉衣间多了些什么,取出一看,竟是一条发带。
发带并非她喜欢的颜色与样式,那,会是送给谁的?
风吹起她的长发,林与烟握着发带,看向了司烨离开的方向。
*
虞念不忍心再看下去,扶着俢昳离开了绯城。
沉默了一段距离后,俢昳开口:“林与烟怎么了?”
她只当他在诧异死而复生,偏头看他道:“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司烨告诉我,是他做的。”她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道,“或许渡她妖力除了保她身躯不腐,还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止这个。她还不记得司烨了。”
思绪被拉回,虞念愣了愣,回道:“是我做的。”
“阿念消了她的记忆?”
她轻轻“嗯”了一声,道:“司烨说不想自己成为她的噩梦,我猜他是怕重蹈覆辙吧。怕妖身再一次暴露,让她害怕。”
“可林与烟怕他一时,未必会怕一辈子。”
俢昳说完,又淡淡发问:“他怎知她不会在想通之后选择回头?他现在断得干干净净,她还如何回头?”
虞念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认同,好奇道:“你觉得她会回头?”
“不知。”
淡淡一句“不知”让虞念意外:“嗯?我还以为你看出了什么。”她想了想又道,“可林与烟怕到求死解脱也不肯和他在一起。”
“阿念。”俢昳忽然笑了笑,“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林与烟是爱他的,否则方才不会问司烨是不是对她很重要,更不会想为他拭泪。”
虞念皱眉沉思。
“当日悲剧固然有那个道士的原因,但也有两人冲动的原因。司烨若那时肯放她离开,让她冷静,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他顿了顿,“如今亦是。不消她的记忆,放她离开,过些时日,林与烟未必不会回头。”
“若真按你所说的去做,林与烟却始终没有回头呢?”
“至少尽人事,日后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尽人事?”虞念蓦然想起离开顺清山时,俢昳抓着她的手腕,执意要跟在她身边。
她垂眸笑了笑:“说起来,你似乎很懂争取。”
俢昳看着她的侧脸,白绫下的眼眸藏着她毫无察觉的情意,他轻声回道:“真正上了心的,不争取一番,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
虞念乍然想起与仙君的诸多过往。
怀光仙君受众仙敬仰,得无数女仙爱慕,她也未能免俗。
彼时她年幼,仙君已能独当一面。
她知晓两人所站高度不同,眼界见识皆有差距,是以刻苦努力地修习仙术与剑术,还额外学了音律与画技,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变得更好。
她想有朝一日可以与仙君站在同样的高度,可以成为他身边那个被称作道侣的人。
就如俢昳所说,不争取一番,如何甘心。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模模糊糊地想,她与俢昳,或许是同一类人。
忆及最后仙君陨落,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少女笑容淡去,心中控制不住地想,若仙君还在,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喜欢她吗?
她已经变得很好了。
她没有接话,失神间感觉身上一轻,落于她脖颈间的那只手臂已离开了些。
俢昳换了个姿势,改为用手搭在她肩侧。
“怎么了?不是没有力气……”虞念愣了愣。
“我恢复了些,这样借力,阿念也能少些拘束。”
他果然知道她的不自在,才恢复了些力气便主动抽身。
虞念“嗯”了一声,转头去看他脸色。
路上飞了小半日,他脸上的倦色已经淡到察觉不到,果然是好些了。
恢复速度比她想象的快很多。
俢昳感受到她的目光,弯唇一笑:“阿念似乎把我想得太过娇气了些。”
虞念一哽,转头重新目视前方:“出趟远门就能不适应到全身失力,这还不够娇气吗?”
俢昳:“……”
他没有反驳,大约是反驳不出什么东西。
她弯了弯唇,忍不住笑。
*
回到天衡宗时天色尚早。
径直回到住处,青妍早已依传音铃所言等候在此。
她看到虞念的同时,自然也看到了立于一旁的俢昳,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愣了一下才走向两人。
青妍来到他们面前,迟疑开口道:“阿念,他是?”
“他叫俢昳。”虞念回完话,转头对着俢昳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和阿妍还有有事要说。”
俢昳点了下头,如往常一样没有多问,依言离开。
见他步伐缓慢,虞念不禁多望了几眼,却又察觉不出异常,仍是一贯的从容。
他应当已经无碍了吧。
她收回目光,青妍正皱着眉看自己:“阿念,他知道怀光仙君的事吗?”
仙君的名字让她失神了一瞬,愣怔着回答:“……嗯,他都知道。”
“全都知道,也要跟在你身边?”
“他说自己势弱,想求我庇护。”虞念想到什么,笑起来,“他确实又弱又娇气。”
又弱又娇气,想求得庇护吗?
青妍蹙眉,可为什么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他是对阿念有意呢?
为什么她感觉方才几句话的工夫,他白绫下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阿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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