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谢谢你。”

霍吟一愣:“谢我做什么?”

襄陵公主笑:“听说这一个月你在普明寺为我祈福。”

霍吟耳尖红了,逃避似的低头,解释道:“承......承蒙殿下照......照拂,我......我......”

他结结巴巴的,襄陵公主笑容更温柔,霍吟不敢抬头,瞥向襄陵公主怀里睡着的延龄。

这么虚弱的早产儿,看上去能否活过三年都是未知数,他真的能承担收复大雍失地,再度统一中原的重任吗?

“你想抱抱他吗?”襄陵公主看霍吟一直偷偷打量延龄,于是问他。

霍吟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不会抱孩子。”

风吹来,柔软的栀子花贴在延龄稚嫩的小脸上,延龄慢悠悠睁开眼,襄陵公主声音紧张:“他醒了。”

延龄似有所感,眼睛滴溜溜朝霍吟笑,不哭不闹,襄陵公主松了口气,也笑:“延龄很喜欢你。”

霍吟难以相信:“真的吗?”

襄陵公主探身,双臂往前送了微许,小小的一团依偎在襄陵公主的臂弯里,馥郁的栀子花香飘向四方,霍吟心念微动,小心翼翼伸出手。

霍吟的手无处安放,才碰上襁褓就触电似的收回去,襄陵公主眉眼弯弯,轻声教他:“你要横着抱他,手放在延龄的头和腰上。”

霍吟心如鼓槌疯狂敲打鼓面,按照襄陵公主教他的话托抱起延龄,襄陵公主的双臂护着延龄,直到霍吟把延龄稳稳抱在怀里才放下心。

霍吟浑身僵硬,调动脸部肌肉牵扯出笑来,延龄也笑了,身上的栀子花摇晃两下,轻盈落在襄陵公主交叠的手上,她安静坐着,仰头看向霍吟抱着延龄不知所措,雪玉似的病容漾开款款笑意。

未来的雍圣宗此时还只是个虚弱的早产儿,他乖巧的依偎在霍吟怀里,皱巴巴的小脸还看不出来哪些地方肖像貌美温雅的爹娘,霍吟小小的柔软的孩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笑意不自觉蔓延到眼底。

襄陵公主笑容中隐有愁色,霍吟浑然不觉,他越瞧延龄越心生喜爱,想到这是襄陵公主的孩子更是欢喜,竟开始扮鬼脸逗弄延龄。

“殿下,小公子他......”霍吟欣悦的笑意在看到襄陵公主的愁容时停滞,他默了默,问,“殿下,您怎么了?”

襄陵公主依旧在笑:“你这是什么话?”

“您的眉毛一直在皱着。”两人都怕惊扰到延龄,襄陵公主仰头,霍吟低头,轻语的模样仿佛情人在旖旎诉衷,“是李太傅出事了。”

霍吟的话极其肯定,他嗓音有少年人不自觉的撒娇,压低声音说话时甚至有些千回百转的狎昵,这声音若是诉说情话,怕是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也能有人给他摘下来。

但他偏偏要用来干涉朝堂风波。

襄陵公主眸光低沉,蓄着无声冷厉,霍吟抿唇,道:“这几日您刻意在府内瞒住了我。”

他话里带着质问的意思,说出口却有些委屈,襄陵公主微叹:“这本就是死局。”

霍吟立即接话:“既然是死局,您又何必瞒我?”

“不瞒着你,在一听到流言的瞬间你就会打算牵涉其中。”襄陵公主平静道,“此事牵扯之大,若是你出了事,我也护不住你,甚至会连累全府和元氏。”

襄陵公主说得一针见血,霍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眸中浸润水色,“可是,可是......太子他会......”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襄陵公主秀眉拧在一起,带着看透一切无能为力的悲恸,“不管你做得再多,哪怕豫靖没有谋反,李太傅无事,你都救不了太子。”

霍吟落泪:“为什么?”

襄陵公主把延龄从霍吟怀里接过,婴儿什么也不懂,兀自笑着,襄陵公主低头盯着脚边花瓣边缘发皱的栀子花,道:“从他在群狼环伺的京城里选择当一个君子却被册封为太子时,他的结局就已经十分明了。”

尧豫绍要用一生去证明他选择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路是正确的,若恪守正道需要用碧血丹青向千百年后的世人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尧豫绍愿做殉道者。

霍吟低声问:“那你为何要选择他?”

碧浪翻涌,日光倾落,襄陵公主轻轻拍着延龄的后背哄他,“他说他想把权贵的盛世变成百姓的桃源。”

襄陵公主抬眼,潋滟眸光盈盈一笑,“造水晶杯的百姓现在还用不起水晶杯,我阿爹想让他们能用得起瓷器,他做到了。太子说想让他们用水晶,我相信他也能做到,我十二个弟弟十五个妹妹,他是唯一一个想起百姓用不起水晶杯的人。”

尧豫绍选择这条路时太过年幼莽撞,凭着一腔孤勇毅然行路,那时他没想到他的身后会跟随许多人,而他的执拗又会害了多少人。

他无法回头,也不愿意回头。

霍吟捏紧双拳,颤声:“如今......李太傅教唆太子谋反的罪名是否已经坐实?”

襄陵公主怔忪:“你怎么知道李太傅犯的何罪?谁告诉你的?”

“是或不是?”

“五弟已经‘查明’,据说证据确凿,李太傅九族入狱。”

崇安王野心勃勃,江陵王死了,他就是太子最有力的对手,

霍吟险些站不稳,单手撑着桌面,气息堵在胸口,“一切都完了,”眼泪滴在手背,“棋失一子,全都迟了。”

延龄似有所感,放声哭了起来,他身体比其他孩子虚弱,哭声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延龄的哭声与明思堂外尧豫绍的哭声同时响起。

“阿爹——”尧豫绍又是一叩,鲜血沿着鼻梁落下,“老师是无辜的,老师他一生清廉对阿爹忠心耿耿,他怎会教唆儿子谋反?”

明思堂殿门紧扣,老太监不忍,上前劝他:“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如今正烦着呢。”

尧豫绍置若罔闻,接连磕头,汉白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血迹沾染汉白玉,尧豫绍痛哭哀求:“阿爹,儿子求您重查此案!”

高耸的宫楼遮蔽了日光,尧豫绍跪在地上,世间之浩大,皇权之威严,尊贵的太子也只能卑躬屈膝。

“阿爹!!!”

尧豫绍嘶声力竭,多年来克己复礼的礼教即将被他挣断,在太子绝望的吼声里,太宁帝终于舍得开门。

太宁帝生了许多白发,身形有些佝偻,他俯视阶下狼狈的太子,凉声:“你十六岁之后再也没叫过朕一声‘阿爹’。”

尧豫绍后背僵冷,他从地上抬头,哑声泣泪:“太傅一案疑点重重,儿子求阿爹重查此案。”

“混账东西!”太宁帝拂袖愠怒,“朕已经下令诛李氏九族,你这是要把朕的脸面踩下去!”

“无辜者岂能枉死?!”尧豫绍啜声辩驳,“李太傅与您君臣近三十年,三十年啊!您岂能如此狠心?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凭五弟和崔越的一家之词就诛他九族。”

闷热的天浸湿衣衫,尧豫绍散乱的掌心贴向滚烫的汉白玉,嘶哑着嗓子哭泣,太宁帝生性凉薄,儿子的痛哭流涕换不来他的心软,“今日朕应了你,明日就会有其他人来求朕,大雍律法何在?”

檐角的麻雀不忍听闻,扑棱着翅膀飞走,尧豫绍继续磕头,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绝望:“儿子求阿爹重查!!”

太宁帝脸色铁青,尧豫绍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眼泪与血混杂落下,太宁帝青筋暴起,竭力压抑怒火:“尧豫绍,别忘了你的身份。”

尧豫绍是什么身份?他是太宁帝的长子,是大雍的太子。

太宁帝没问过尧豫绍想不想当太子,他想让尧豫绍当太子,于是尧豫绍成了太子。

太宁帝觉得李太傅家的女儿好,于是尧豫绍多了位妻。

太宁帝猜忌尧豫绍,于是他宁可顺水推舟错杀李氏九族,太子妃是他指给尧豫绍的,他也可以杀了尧豫绍的妻子。

“那儿子又该如何是好?”尧豫绍的脊梁垮下去,“太子妃李氏与儿子夫妻九年从无过错,恪儿是您唯一的孙儿!”尧豫绍凄声质问,“您何以如此狠心,要将他们母子一律赐死?”

太宁帝沉声:“将太子带下去。”

尧豫绍挣开侍卫,连滚带爬的上阶拽着太宁帝衣角,额头抵着太宁帝膝盖哀求:“儿子求您,求您饶他们母子一命,儿子......儿子愿意休妻,愿意再也不提太傅一案。”

尧豫绍已经没有办法了,他救不了李太傅,救不了李家,他已经不能再失去妻儿。

“儿子求您将他们贬为庶人也好,没入掖庭也好,不要......不要杀他们。”尧豫绍不肯放手,苦求与哭声含混着。

尧豫绍遵循了二十余年的规矩全在今天尽数作了土,龙袍蹭上尧豫绍的血,太宁帝冷眼盯着尧豫绍,不为所动。

“传朕旨意。”太宁帝缓缓开口。

尧豫绍仰头,他哭得太久,啜泣一时止不住,双手紧紧揪着龙袍,眼中透出孩童般的不安和隐秘的期待。

“即刻将毒酒送入东宫。”

“那是我的妻儿!!”尧豫绍的灵魂被太宁帝打碎,发出绝望的吼声。

“痴儿。”太宁帝踹向尧豫绍胸膛,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尧豫绍被他踹翻在地,滚落台阶,鲜血从阶上蜿蜒至平地。

尧豫绍的发冠落了,长发凌乱散开,太宁帝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但别人仍然无法从脸上看出他的喜怒,“按罪论处,朕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尧豫绍甚觉好笑,他也确是笑了,他笑太宁帝冷心无情却以为世间人都爱太子之位,他笑世道不公艰难不见小人凄凉,他笑这狗苟蝇营的朝堂藏污纳垢。

“李太傅教唆臣谋反,按律当诛。”尧豫绍复跪,身姿挺拔入竹,他敛正衣冠,作揖叩拜,“请陛下赐臣死罪。”

太宁帝沉声:“你下去。”

尧豫绍哽声:“请陛下赐臣死罪。”

太宁帝怒不可遏,对两侧的侍卫骂道:“都愣着做什么?把太子带下去!”

侍卫们架起尧豫绍双臂要把他请出去,尧豫绍仍在高唤:“请陛下赐臣死罪!”

尧豫绍被侍卫强行带下去,与一年轻的华服男子擦肩,“豫泽......”尧豫绍轻声唤了一次,他旋即反应过来,挣扎着要去拉他,“尧豫泽!”

尧豫绍岂能比得过四名侍卫的力气,他甫一转身就被侍卫拽回去,他不死心一般要回过头,侍卫断然不肯让他如愿,他扯着要冒火的嗓子喊头也不回往明思堂走去的尧豫泽。

“七弟,回去,你回去!”

尧豫泽直直跪在尚未回殿的太宁帝脚下,目光坚毅,拱手朗声道:“儿子以为,李太傅一案有待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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