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11月4日,6:30。
霍吟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怔愣许久。
霍母推门而入,见霍吟还坐在床上发呆,不由露出责怪的表情,一拍门板催道:“快起来,你爷爷今天回来。”
霍吟一时还没从梦中回神,霍母的声音无比虚幻,像从一面镜子中折射出来的光一样虚无。
“为什么......”霍吟捂住犹痛的心脏,“为什么?”
他低头大哭起来。
究竟是梦还是真?如果是梦,为什么心脏会如此疼?如果是梦,他落下的泪,献出的情又算什么?如果是真,为什么要让他一遍遍死亡后又惊醒?如果是真,那还有什么东西是假的?
霍母被吓了一跳,坐在床沿问:“你哭什么?”
霍吟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间不肯回答,霍母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霍吟哭了十分钟后渐渐冷静下来,他靠在霍母肩头,哽咽:“我说了,你们没人会信我。”
霍母觉得有些好笑:“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没人信你?”
霍吟抬起头,把眼角的泪揉去,眸光闪烁片刻,踌躇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霍母了然:“被分手了?还是那个女生有男朋友了?”
“都不是!”霍吟脸色涨红,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手心的被角快被他抓破了,“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很难过的梦。”
“梦里,我见到了一个孤独忧伤的公主,她在笑,在哭泣,点燃飘扬的白幡,独自留在火海里。”
“梦里也下了好大的雪,冲天的火光和白茫茫的天地,我分不清哪里才是我的归宿,我想陪她一起死,她却想让我活。”
“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但我不忍心告诉她,我答应她,我会笑着回家,我是个骗子。”
“她应该看出来了我在骗她,因为我在她眼前哭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站在阶上看我离开。”
霍母沉默地听着,霍吟说完后一脸垂丧,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臭小子,真是长大了。”霍母捏上霍吟脸上两边的肉,“都有喜欢的女生了。”
霍母的力气很大,霍吟被她扯得生疼,长长“嘶”了一声,掰开霍母的手。
“你......”霍吟盯着被扯得通红的脸颊,用惊愣不定的目光瞪向霍母,“你相信我?”
“别人我不信,你是我儿子。”霍母在霍吟睡得乱糟糟的头顶摸了一把,“我要是不信你,还有谁能信你?”
霍母的话触动了霍吟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他又趴在霍母怀里哭起来,等他哭累了,霍母一巴掌拍在他头顶。
“疼!”霍吟捂住头抱怨。
“赶紧起床!”霍母催他,“去接你爷爷。”
霍知行去某所高校讲座,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大中午霍母做了满桌子菜。
霍吟百无聊赖,左手撑头,右手用筷子鼓捣碗底。
“你这是在给人上香呢?”霍母拍了他一掌,“好好吃饭。”
霍吟撇撇嘴,往口中扒拉一口白米饭。
霍知行正在给霍父讲他这次的讲座:“我讲到雍威宗时期的遗诏疑云,有个学生举手问我,既然襄陵公主在这次案件里这么重要,为什么我几乎没提过她。”
突兀的一声脆响把霍家人吓到了,霍吟俯下身把铁勺捡起来,连忙道歉:“我刚才走神了。”
霍父正听得入神,说了句“赶紧吃饭”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霍知行,追问:“您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呗。”霍知行笑声爽朗,“历史上对她没多少记载。”
“她是个敏感多愁的公主。”霍吟冷不防插话,“漂亮,坚韧,才华横溢,令人尊敬。”
霍父奇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对历史人物感兴趣了?是不是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
霍知行笑呵呵道:“好事。”
霍吟欲言又止,头埋得很低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饭,眼神总是往霍知行的方向偷瞟。
霍父刚才不知道去哪了,回来时手捧着一只花瓶给霍知行看。
霍吟问:“你淘来的玉怎么不给爷爷看?”
“我早上拿去送人了。”霍父不以为然。
霍吟蹭地起身瞪向霍父,动作迅猛到凳子倒地,“你怎么能把它送人?!”霍吟大声质问。
霍父没想到霍吟的反应会这么大,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顿时冷下来。
“昨晚,昨晚我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在我朋友圈看到了说喜欢,今早我和他谈合作的时候就给他送去了。”霍父像被老师训斥小学生乖乖回话,“最近有个项目需要他投资。”
“你……!”霍吟气得眼眶通红,转身跑回房间。
“吟吟!”霍母在身后叫他。
霍吟没有回应。
霍吟趴在床边呜咽,他甩门的时候气势汹汹,其实压根没锁。
他抱着枕头哭,连有人进屋都没察觉。
“你可比你姐姐脾气大。”霍知行坐在床脚。
霍吟闻声扭头,霍知行正笑眯眯地看他,霍吟脸一红把头别回去。
“怎么生那么大的气?”霍知行问,“你爸现在担心坏了,你很喜欢那块玉吗?”
“我不是喜欢玉。”霍吟低低回话。
“爷爷。”霍吟从床上扑棱起身,抓上霍知行的袖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能穿越时空,历史可以改变吗?”
霍知行的目光变得探究,来回打量霍吟,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一问,最近看了一部穿越小说。”霍吟躲开和霍知行的眼神碰撞。
霍知行没有多问,他摇了摇头,脸色严肃,回答霍吟的问题:“自然法则,宇宙规律,历史就是走在既定路线的车轮,无法偏离走向,一但脱离走向,人类的文明将无法承担后果。”
霍吟失望地问:“在梦里也不行吗?”
“你怎么能确信真的是梦,不是在某个宇宙某个时空切实发生的?”霍知行平静得听起来有些随意的话让霍吟愣住了,“如果你梦中的人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究竟是你梦到了她,还是她梦到了你?”
霍吟的心突突跳起来,一股澎湃激烈的热情在他胸膛汇聚,他快要承受不住这股热烈的情感,呼吸越来越急促。
霍知行指向窗外,说:“下雪了。”
霍吟扭过头,方正的窗户框住雪景,像一幅古板沉闷的赝品画。
“他说每年都会陪我看雪。”
凌寒的秋夜,纷纷细雪伴随襄陵公主温柔羞涩的话语飘过满长的秋冬,跨越辽阔的大雍,在宇宙游荡千年后落在霍吟耳畔。
霍吟走到窗边,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无比压抑,抬头去看,活泼的雪仿佛成了冰雹将要狠狠砸下来。
太宁二十二年,秋。
窗外秋叶红黄相错,一身群青色的霍吟铺展开空白画卷。
察觉到身边的目光,霍吟扭过头,冲穿着花青圆领袍的画师笑道:“宋画师有话想问?”
宋丹意回过神,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你帮我对付那两个歹徒,本就是我欠你恩情,为何你还要做我的副手随我一起进宫参加丹青阁的画试?”
霍吟眉眼含笑,手上拿起墨锭,道:“其实你是想问,当初初见,为何我会知道你的名字。”
“所以是为什么?”
“你就当我梦到你了。”
两人同时开口,稍稍一怔,旋即相视而笑。
“朱砂锭用完了 。”宋丹意没在桌案找到朱砂锭。
霍吟绕过桌案往门外走:“我去取。”
绕过雕龙浮凤的琉璃影壁,霍吟迎面撞见了一位华服青年。
霍吟上次见尧豫翀,是在太宁二十七年的冬月。
“你是宋画师身边的副手?”尧豫翀认出霍吟。
霍吟闻声回神,行礼道:“参见殿下。”
尧豫翀问:“你怎么不跟着宋画师?”
霍吟如实道:“宋画师的朱砂锭用完了,奴要去取一块回来。”他瞥了眼尧豫翀神色,意有所指,“宋画师在里面。”
尧豫翀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似地掩袖轻轻咳嗽两声,目光微愠。
“我问你他在哪了吗?”
尧豫翀嘴上这样说着,脚步走得比谁都快。
霍吟撇了撇嘴,心中腹诽:“做贼心虚。”
霍吟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调悠悠走在青石道,远远瞧见了两个少年。
“天上鸟儿飞啊飞,树下草儿绿啊绿。若要问我作诗人,京城第一尧九郎。”
尧豫生站在树下,笑眼如月,骄阳似火,高声念着自己冥思苦想多时做出来的诗,坐在桂花树上的尧豫宁衣服上兜着刚摘下的花瓣纷纷扬扬撒下给尧豫生捧场。
霍吟笑了笑,他心中惦记着宋丹意的朱砂锭,本打算看一眼就离去,尧豫生却看见了他不肯放他轻易离去。
“喂!”尧豫生高喊,“你过来!”
霍吟有些疑惑,来回张望,见四周没有旁人,于是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尧豫生招手,“过来。”
尧豫宁也从树上滑下来,待霍吟走过去行过礼,尧豫生昂首一派矜傲色。
“你老实说,本皇子的诗写得如何?”
“殿下的诗,自然是写的万中无一。”拍马屁这件事霍吟比谁都擅长,他闭眼乱吹一通,“殿下妙语华章,才华横溢,莫说几句诗,便是三千策论也是信手拈来。奴区区丹青阁副手,怎敢妄评殿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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