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是何人？”
段汐萝打横抱起崔籍，边走边说：“医修呗，看不出来？”
“我不是问这个，”骆绯歌快步跟上去，好奇而直白地问，“他是您道侣吗？”
段汐萝打了个趔趄，此地无银地反驳：“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而已，我看他可怜，以前多有帮助罢了。还有就是……他为了报答我，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所以我才对他好的，毕竟做人要知恩图报啊，你说呢？”
“哦，”骆绯歌颔首，心想这恩报来报去的，不就没个止境了吗？真是奇也怪哉。但看段汐萝一脸紧张，她便转而问道：“他就是崔籍吗？”
“嗯啊。”
段汐萝瞅了她一眼，嗔怪道：“他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是你长辈，喊尊重点。”
骆绯歌：“……哦。”
“我们先把他带回左烟宗吧，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晕了。”
骆绯歌上前往崔籍脖颈间探入一丝灵力，道：“神魂有损的情况下，情绪波动太大，短暂性意识低迷而已。”
“什么！？都意识低迷了！”
骆绯歌：“……”
*
左烟宗还是在之前的地址，只是势力范围比四百多年前足足大了三倍不止。段汐萝从弟子试炼地往崔家走去，一路上随处可见的左烟宗徽标。
崔家倒是变了个大样，段汐萝按着记忆走去崔籍的住处，却发现那里已经成了药草田，索性随手拦了个人问路。
不巧，是个熟人。
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妇人一见段汐萝，足足呆愣了三息，登时脸色大变，指着段汐萝抖的不轻：“段段段汐萝……鬼啊！”
段汐萝稍做打量下也认出了此人，嘲讽笑道：“哟，我死而复生，你也不吆喝两声意思意思？在这鬼叫什么呢？”
骆绯歌乖乖落在段汐萝身后，见那妇人迅速收敛好表情，有些苍白着脸喃喃问：“你没死？……你没死？”
“听不懂人话呢？”段汐萝烦躁拧眉，“崔籍住哪？带我过去。”
妇人怯怯点了点头，带着她们走了一段路，快到门口时，忽而问：“你既然回来了，那为何不回家里？怎么遇着崔、崔籍了？”
“关你屁事？”
妇人一脸菜色，底气不足地抖声道：“我好歹是你娘，你走的这么多年，我、我也很担心你……”
段汐萝脚步一顿，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双眸：“你认真的？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的出来？哦——，我懂了，左烟宗如今那么风光，怕是跟段家没什么关系吧？也是，四百年了，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家族衰落是必然的。”
骆绯歌听着这一顿明嘲暗讽，顿时明了这个名义上的“娘”，恐怕配不上这个称呼。
“那也是你的宗族！你怎么能那么说！”
“说什么屁话呢？”段汐萝嗤笑，“我现在没一刀砍了你是我仁慈。”
妇人——莫荷脸色铁青，却还是忍住了，低声道：“汐萝，为娘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爹爹、兄长这些年都在想着你。当初是我们偏见太重，伤了你的心，我们都知道错了。崔家的事你应当也多少听说过，这些年他们一家独大，不知害了多少宗门走投无路！崔籍与你不过三两分情谊，家里那个又是容不得人的，你在这里根本无路可去，你……”
“我改变主意了。”
段汐萝忽然道，看了眼已经悄悄拿出山渐青的骆绯歌，目含暗示。
骆绯歌立即上前，当机立断地拿剑柄直接敲晕了那妇人，将她背起来，而后道：“我在外面等您。”
“注意点，被人知道我还活着挺麻烦的。把她弄醒后，先问些能问到的，我迟点过去。”
骆绯歌委婉道：“如何判断她所言真假？”
段汐萝低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个小焉坏的。只要人没死，随便你怎么证明。”
骆绯歌乖巧颔首，带着人飞快离去。
……
林间深处的某处洞玄内。
莫荷恍惚醒来，就惊恐地发现自己被牢牢捆住，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先前站在段汐萝身后的女修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平静的目光竟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你、你想干什么？汐萝呢！？她让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骆绯歌也不废话，随手搁了一块留影石，山渐青平稳地架在莫荷脖颈间，离脉搏不过半个拇指盖远。
“我问，你答。往后但凡我确认留影石中有一处与事实不符……”骆绯歌垂眸，淡淡出声，“要你命。”
莫荷：“……”果然和段汐萝那疯狗一样，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八百遍。
“左烟宗如今谁当家？”
“……崔家。”
“崔家的谁？”
还以为她想问什么辛密事的莫荷松了口气，很是配合地回答：“崔籍。”
骆绯歌心中一愣，表面上却是神色淡漠：“崔家是谁搭上了渡星宗？”
“崔籍。”
骆绯歌足足顿了半晌，又问了一遍：“崔籍救了渡星宗的晏姓女弟子？”
“是的。”
“是那位女弟子要求庇护的左烟宗，还是孟渡寒？”
莫荷有些怵，不怎么敢直言对方名讳：“是、是孟道友……”
“你方才说‘家里那个又是容不得人’，是指谁？”
莫荷神色莫测：“是阮浅，崔籍的道侣。”
骆绯歌瞬间握紧了手中的山渐青，莫荷吓了一跳，生怕那把剑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她抖着声道：“谁、谁知道汐萝会没死！她当初自己命不好掉下洛汀岸，本命灯都熄了！要、要不是阮浅救了崔籍，别说段家，整个左烟宗都得为她陪葬！”
骆绯歌顿了顿，斟酌问：“谁要动左烟宗？”
“自然是段汐萝的仇敌！她自己到处打架漫天仇敌！根本就是一个只知杀戮的疯子！恶鬼！”莫荷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上那层浅薄的良善面具瞬间撕的粉碎，半泄愤半控诉地说。
“当年她一路杀上时云仙山，以医修之名夺了当年会英宴第一，她倒是风光啊！渡星宗、浮霜一榭、灵霄派争着抢着要人，她愣是一个都看不上，这不是把人家的脸扔地上踩？旁人奈何不了她，可不就是拿我们开刀泄愤？！”
仙门会英宴向来秉持公正，来的都是年轻一代里实力超群之人，输不起的不是没有，但绝对没有多到能威胁一整个医修门派。
也不可能有不长眼的修士为了一时痛快和医修伤了和气，不然受伤的时候找谁救去？更何况医修宗门出了个剑修，几乎是相当于自立门派，谈何开刀泄愤？
“你再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
骆绯歌不动声色地足尖轻动，触动了事前准备好的真言阵，此阵只能用三次，如果此时她说的是真话，那……
当年段汐萝之死绝对另有隐情——有人拿着开刀泄愤的借口，做了别的事情。
莫荷歇斯里地的怒火被她冷漠的话语一惊，登时泄的一干二净，怯怯地重复了一遍。
真言阵并无变化，她所言不虚。骆绯歌垂眸沉吟。
“你怎么知道来的人是找段……汐萝泄愤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莫荷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骆绯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转而道：“你今日到崔家做什么？”
莫荷吞吞吐吐：“就、就……”
山渐青冷漠地划过她脖颈，留下一道浅薄的伤痕，莫荷大叫一声喊道：“求人！求人！我想求求崔籍看在段汐萝的面子上，救救我夫君！他的病只有崔籍能救！”
“竹檐东失踪的修士在哪里？”
莫荷茫然：“什么失踪？”
真言阵一动不动，还是真话，她是真的不知道。
骆绯歌收好剑，慢吞吞道：“最后一个问题。”
莫荷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我观你修为不过元婴初期，未曾炼体、也不曾舍尽修为重新修行，为何……骨龄却有千年之久？但凡丹药续命，即便是神品丹药也不可能续命多达两百年之久。”
莫荷嗓子仿佛被扼住一样，久久未言，良久才怯声道：“我、我不知道……是、是当年崔家研制出了一种可以克制天人五衰的药物，我、我就去试了试……应该是那时候……”
最后一次，还是实话。
骆绯歌算了算时辰，总觉得段汐萝呆在那边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暂时没什么可问的，骆绯歌索性一掌劈晕了莫荷，将留影石和嘱咐一并留了下来，设下丁慎前辈新研制的结界后转身离开。
自从经历了孟渡寒后，她很难再相信一个人——容惊峥除外，连段汐萝，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她也存了一两分的余地。
骆绯歌知道这种心态实则是过分偏执的，但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她害怕、恐惧也担心，担心再次因为一时的松懈谁都保护不了。
朝夕相处七十多年的人都能背刺，甚至从始至终连半点野心都不曾暴露……这种例子既然出现过，那就证明不可能只此一例。
说白了，骆绯歌不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崔籍，但段汐萝信。
就目前情况而言，左烟宗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当年段汐萝的死也是。
甚至最坏的，连崔籍那半道神魂都是某人计划中的一环。
骆绯歌心中思绪万千，步伐未停，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熟悉的地点。
如果崔籍是好人，那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欠他一个人情；如果他又是一个满腹心机的伪君子……
他就死定了。
昏迷中的崔籍忽地打了个激灵。
阿绯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冷静，不然她也不会杀气那么大了，不过她横竖一张脸——冷漠脸，大概也看不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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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竹檐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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