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毛蛋被困虚空中,不知道有多少天。

他浑浑噩噩,听见尖细的声音。

——你说没勾.引她?那你第一次见她,为什么对她笑?

他心想,笑?我什么时候对她笑过?

——你笑了。你分明笑了。你笑了,就是暗示她你喜欢她,暗示她你想和她睡觉。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毛蛋还想反驳,可他心底的声音销声匿迹了。

他像是一个被割掉舌头的哑巴,他的行为,他的心意,都只能由那道缥缈的声音解释定义。

毛蛋眼前被黑气蒙着,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绑着双手,在大街上游行。

路人戏谑地目光,还有嘤嘤嗡嗡的说话声传来,有人指着他窃笑。

那些闲聊的话从江陵城大街小巷中飞来,化作一道道黑气。

每一缕黑气都轻如羽毛,可压下来,糊在他的身体上,沉甸甸,湿哒哒,霍然便有千斤重,重塑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他。

黑气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毛蛋的生命力,毛蛋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僵硬,石化。

——你长着这样一张脸,在府上不知道和她避嫌,就是你不知廉耻。

石化从他的小臂蔓延到肩膀。

——她一个老实人,不过是喝了点酒,要不是你存心勾.引,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石化来势汹汹,向四肢百骸肆意铺开。

——你口口声声说你清白,你要是真清白,就该撞死在门前,以死明志。你连这样的胆量都没有,好意思说自己清白?

以毛蛋为中心的这条街道,这个世界,正在被缓慢地压制成一副静止的画面。

就在石化的力量触到他的心脏时,一切势头都猛然一滞,仿佛时间停顿。

如泉眼中冒出一点细流,毛蛋身上的生命力与石化的力量一经交锋,便如潜龙破开幽谷,掀起百川的江流。

转眼,那浩瀚的生命力凶猛地倒灌向四肢百骸。

毛蛋的意识开始恍惚,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身份。

那无数逼问的声音仿佛离他远去,高高悬在上空,漆黑的虚空中浮现了一道瘦弱的背影,垂着头跪在地上,真正陷入痛苦之中,似乎本该是她。

她是谁?

毛蛋正困惑,只见她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那女子阴恻恻一笑,转瞬张开双臂,像一只漆黑的巨型蝙蝠,拖着黑色长尾,向毛蛋飞身扑了过来!

毛蛋本能伸出手臂挡住头,此时,隔着几重街道,纵横跨越南北的地方,有一根丝线在牵动着他的心跳和血脉。

黑气吞没了他,像一团缠绕的乱线,而他的生命力势如破竹,转瞬就从四面八方将它们冲散!

头上无形的压力被撕开了一个缺口,毛蛋的力量重回身体,他抬了起头,漆黑的虚空褪去,显现出江陵城的街道来。

他视线掠过押送他的家丁,若有所思地穿过看戏的人群,没有找到虚空中看到的那个女子。

他挣脱了束缚,轻盈飞跃了几条街道,来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前。

被冲散的人群惊慌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他如入无人之境,一步一步向马车走去。

“是哪家的人挡了姜家的车队?”车内阿素的厉喝惊醒了呆愣在一旁的家丁,立刻有人将他的双手反剪摁下。

毛蛋却似无所觉,仰起头,隔着红纱望着车内的女人。

他的心跳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动,如鼓擂一般。

姜楚君也在垂眸看着他,她尾指上的血戒泛起淡淡的红光。

一息,两息。

周围的一切仿佛不存在,没有什么会比目光更直白,所有的模糊和混沌在此刻破开。

大衍魔藤是以元血建立的羁绊,它既是不可挣脱的囚索,也是指明身份的引线。

他是谁,再清楚不过。

她也如是。

“大小姐,这狂徒冲撞我们的婚车,您还放任他如此吗?”车内的阿素已经渐渐感觉到气氛不对,他袖底默默按剑,试探地问道。

他在克制事态逐步失控带来的愠怒,他试图通过提醒,将一切拉回正道。

红纱外,桑玦已经记起了他的身份,震退了钳制他的人,红纱飞起,将他笼了进来。

他朝车上的女子伸出了手,微微偏头,笑了声,“我猜,你宁愿跟我走。”

少年的狂肆是四域三十六洲独一份,任他是什么模样,都没有半分收敛。

从冷柔危认识他时起,他就是这般讨厌。

可这时候认出来他,觉得他这厌烦人的劲头,有时竟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她故意轻挑眉梢,戏谑道:“未必。”

她虽是这样说着,桑玦却知道,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桑玦笑意更盛,视线移向阿素时,阿素那双眼不知是愠怒还是别的什么,漫上了赤红,转眼,袖中的剑已经以迅雷之势出鞘,刺向他!

桑玦反手拔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铮——”

瞬息间,桑玦接住他剑风,两人已经战作一团。

冷柔危则轻盈踏着罡风对撞处风门,若流风回雪,轻飘飘落在不远处。

披着红纱的婚车和周围被波及到的人早已化为齑粉,它们飞扬而下,落在冷柔危的脸上,她抹在指尖上,是湿润的,斑斓的颜色。

冷柔危对着难舍难分的一对人影,扬起弑神血弩,徐徐瞄准。

她的灰瞳清透如琉璃,静静地观察着战场的局势。

阿素一上来出手,似乎根本就没有冲冷柔危来,她不禁有些疑心,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上有他要的东西。

依冷柔危看,阿素的身份应该和她一样,都并非是这幻境中的人。

近几日和阿素相处的种种,都让冷柔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她很不喜欢。

想起最近的梦,冷柔危心中一凛,浮出了一个名字,但很快又摇头否认。

不可能。

她早已在魔神遗冢中将贺云澜挫骨扬灰,他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又悄然浮起:如果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难道世界不会为他准备后手吗?

“038。”沉吟片刻后,冷柔危心道。

正潜在冷柔危心海中的038系统顿时一个激灵:“你要干什么?跟我没关系啊,你冷静点!”

冷柔危道:“等我腾出手来再好好跟你算账。”

她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和贺云澜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她记得冰原上的梦境。她陷入姜楚君的身份中时,引诱她交出魂魄的少女绝非空穴来风。她势必要查个清楚。

此时阿素和桑玦的战局正激烈,冷柔危箭锋所指,桑玦余光瞥见,他猛一蓄力,将阿素狠狠撞开,露出破绽。

就是现在!

箭矢破空而出,呼啸着映入阿素的瞳孔。

阿素眼见来不及躲开,整个人泼在地上,变成了一片斑驳的颜料。箭矢穿过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牢牢扎进地里。

桑玦蹲下身,探查那片颜料,发现它正向四面八方淌去,和其他物体碎片化成的颜料融为一体。

“不好,他要逃走!”桑玦看着手中滴落的颜料道。

冷柔危又是一箭,射在那滩颜料上,那些颜料很快从箭矢的中心避开,像是一团火在地面这块花花绿绿的幕布上烫了个洞似的。

“竟然杀不死。”冷柔危低声说着,稳步走了过来。

那滩颜料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天地忽然开始旋转,冷柔危和桑玦周围形成一圈光怪陆离的风璇。

这风璇还在源源不断地将周围的一切卷进来,搅成碎屑,化成色彩斑斓的雨。

无形的压力兜头砸下,冷柔危头上的凤冠瞬间被碾碎,她紧握着手中的血弩,透过倒飞的长发仰起头,乱线团一样的黑气已经将她包围。

黑气中,冷柔危和桑玦互相隔绝,看不到彼此。

冷柔危听见无数流言蜚语,有关姜家大小姐的,像恶鬼一样纠缠不休,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整个江陵城大街小巷的声音都汇聚在这里,刺耳地掠夺人的心神,将她拉入姜楚君的身份之中。

然而手中这支箭,只有冷柔危才能射.出。

“没用的纨绔,只知道败光家里的财产,成天吃喝嫖赌玩男人。”

“人傻钱多脑子缺,说的可不就是她嘛。堂堂世家大族,怎么像是没吃过好的似的,被个贱奴摆了一道,嘻嘻嘻你说多有意思?”

“她也是个软骨头,都姜家大小姐了,事事还不是听她娘的。”

“这会儿啊,就算她那小管家愿意赘给她,她姜府这淫.乱的名声也抹不掉咯,真当咱们没记忆啊?”

“哈哈哈哈哈哈……”

……

冷柔危的手臂开始斑驳,像是慢慢褪去釉彩的瓷器,只要她还在姜楚君的躯壳之中,就无法摆脱这一切带来的影响。

倾天的压力因为这个风璇而聚拢,头上好似顶着座大山,冷柔危在其中产生了一种直觉:这里就是她一直在不断寻找的“眼”。

滔天的恶意在掠夺她的意识,大衍魔藤却传来有力地心跳,频率与她相同。

她知道,桑玦和她一样,都在寻找破解之法。

其实这些闲言碎语并不算多么有杀伤力,它们湿哒哒,黏腻腻,像是糊在身上的烂泥,将她随意捏成了另一种模样。

棘手之处在于,它们是躲在无形的压力背后的。

那股压力是江陵城无数双眼睛里默认的规则,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一切,凝视一切。

从头至尾,“姜楚君”这个身份的一切行为,都在被这种压力推着走。

她问阿素,为什么要成亲。阿素说,是为了证明姜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淫.乱。

她和吕天月的赌局也是为了证明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娘。

但冷柔危发觉,不断地证明,犹如饮鸩止渴,好像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实际上却亲手强化了这无形的压力,让她越来越深陷姜楚君的身份里。

所以,不断地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比你以为的强是没有用的。

“证明,是一个陷阱。”各自一方的困局中,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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