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阳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卓也才打车刚到，在京大附属医院住院部的一楼碰上了头。
“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周景阳脚下步子不停，赶在电梯关门前大步走了进去，侧头问着一起跟进来的秦卓。
快步跑进来的秦卓粗喘着气说：“我给他打电话，想问问药效怎么样，结果是他同学接的电话，说遇到车祸送医院来了。”
“严重吗？”周景阳蹙着眉，神色复杂地问了句。
秦卓一脸担忧：“我也不清楚，但接电话的同学说得好像挺严重的，还说流血了什么的。”
“那孩子……”
周景阳没有说后面的话，内心却莫名缓缓松了口气。
这孩子应该是没了吧，终于能摆脱这个不定时的炸弹了。
电梯停在6楼，背着包的秦卓健步如飞，出了电梯，直奔乔穆告诉他的病房。
周景阳脸色凝重，跟在秦卓身后，也担心起江夏的情况。
走到病房门口，一名护士从里面推门出来，步履匆忙地绕过两人离开。
秦卓顺势扶着推开的门，回头示意周景阳跟上，推门就走了进去。
不大的病房里摆着两张病床，靠窗的床上躺着个正在看手机的老年人，江夏则躺在靠门的病床上，仍然闭目昏迷着。
江夏病床边倒摆了个椅子，但却没有人在。
秦卓和周景阳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想要看看江夏的伤势。
周景阳冷着目光，打量着脸色惨白的江夏，站在病床边垂目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他看着江夏被雨打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额头上渗着冷汗，脸颊瘦得有些许凹陷，配上毫无血色的青白唇角，完全没有最开始认识时的神采飞扬。
秦卓想要掀开江夏的被子，查看他腹部的伤势。刚抬起被角，病房门口就传来了一声怒喝：“你干什么！”
秦卓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乔穆手上拿着一叠化验单，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向两人，拉开秦卓正要掀被子的手，“你们是什么人！”
秦卓被扯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怒气高涨的年轻人，着急解释：“我们是江夏的朋友，来看江夏的。刚才给江夏打电话就是你接的？你是江夏的同学？”
乔穆怀疑地看了眼秦卓，又看了眼冷眼旁观的周景阳，看着他那欠揍的脸，想起来这人就是上周在学校里找江夏的人，瞪着他说道：“原来是你，你们来找江夏什么事？”
“同学，我是医生，担心江夏所以来看看，他没事吧？”秦卓凑到乔穆跟前，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江夏怀孕的事情被发现，还是该担心江夏车祸流产的事情被发现。
将信将疑的乔穆看了眼秦卓，“你真是医生？”
“是啊！我把工作证给你看。”才从二医院下班的秦卓从背包里拿出工作证，递给乔穆。
乔穆拿着工作证仔细打量了一下秦卓，“妇产科副主任？”
秦卓冲着他职业性假笑了一下，努力想着要是被他发现江夏的情况该怎么解释。
确认身份后的乔穆把证件递给秦卓，翻看着手上拿着的化验单，“医生说江夏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腿骨骨折，要修养一个月左右。”
秦卓也凑上去，伸着头想看化验单，乔穆见状把手上的一叠单子递给他。
秦卓快速翻看着，里面没有一张是流产的检查，他边翻边着急问道：“那他肚里…”
“他肚子流血是这么回事？”周景阳立马打断了秦卓的话，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心说话。
乔穆瞪着周景阳，语气不是很好：“电动车撞倒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两道口子，医生已经包扎好了。”
“电动车？！”周景阳和秦卓异口同声地质问着。
乔穆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是电动车，撞完还被车压着腿了，所以骨折了。”
“那你刚才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我还以为是…”秦卓咬着牙，抓着化验单控诉乔穆。
乔穆眼神游离，尴尬地转移了目光，刚出事的时候确实是把他吓了一跳。
江夏躺在倒地的自行车上，苍白的脸色和一手的血，扶着他走了两步的功夫就突然晕了过去，吓得他都快懵了。
幸好撞到他的人也上来扶住了江夏，两人一起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我那会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来了医生才说是骨折，骨折也很严重的好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吗？”
几人的动静终于吵醒了床上的江夏，他从浑身酸痛中挣扎着醒来，抬起眼看向站在床前的几人。
意识逐渐回神的江夏缓缓感受到了腹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好像有一张手紧紧攥着他的肚子胡乱扭动起来，顿时疼得痛彻心扉。
江夏疼得抽了口气，下意识想要弯腰弓起身子。结果刚动了下腿，腿部又骤然传来一下撕裂的别扭痛感。
“你们俩别吵了！”周景阳率先看到了醒来的江夏，喊停了乔穆和秦卓的争吵，“人醒了。”
乔穆推开两人，凑近病床边。看着因为疼痛面色有些扭曲的江夏，察觉到不对劲，“江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江夏不敢再动腿，抬起一只胳膊捂着肚子，抽着气微弱地说了句：“肚子…”
秦卓也低下头看向床上的江夏，看他捂着肚子疼得直抽气。几下挤到床前，掀开被子看了眼江夏用手捂住的位置，又快速翻看着手上的血检化验单，联想到江夏最近吃的打胎药，异常的数值让他当即反应过来。
“可能是胃出血！快叫医生！”他捏着血检的化验单，神色凝重。
乔穆慌张叫来了医生，接连一番检查，竟然是急性胃出血。
秦卓配合着医生，给江夏开了些药和吊瓶，终于让他好受了些。
一阵兵荒马乱后，窗外夜色沉沉，暴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起来，逐渐停了。
躺在床上的江夏右手挂着水，左腿打上了石膏，一副伤势惨重的模样。
乔穆凑上前，自责不已，于是主动请缨，想要留下照顾江夏。
“晚上我留下照顾你吧。”
要不是为了救他，江夏也不会伤成这样。
秦卓抱着他的包，正想趁机拿他借出来的B超仪，再看看江夏肚里孩子的情况。听到乔穆的话，他立即反对：“乔穆你也折腾一下午了，晚上我和景阳陪着就行了。”
乔穆撇了眼站在一边碍事的周景阳，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没事我不累，晚上我在这看着，免得出了事没人知道。”
“你也看到了我是医生，刚才要不是我能知道是胃出血吗？我们俩在这肯定没问题的。”
“你是医生那个人又不是…”
江夏撑着疲惫不适的身子，看了眼吵得你来我往的两人，蹙起的眉头下聚着烦躁的目光。
“别吵了！”他冷冷吐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让抢着想要留下的两人都住了口。
“乔穆你先回去。”江夏扫了眼神情受伤的乔穆，又补充了一句：“麻烦你回学校帮我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可能还需要开几张请假条。”
乔穆争辩了几句，但江夏态度坚持。他只好把各种取好的药和病历留下，走之前瞪了眼秦卓，对着江夏说：“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有什么事你及时联系我。”
江夏轻轻点了点头，看他离开才调转视线，看向了准备着B超仪的秦卓。
隔壁床的老大爷不知道跑到哪串病房门去了，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秦卓利索地拿出仪器和耦合剂，准备就绪后看向了两人。
“我开始了。”
秦卓动作熟练且迅速，小心翼翼避开江夏的伤口，在他肚子上涂好耦合剂，来回扫测了几遍。
站在一旁的周景阳本以为吃了强力打胎药，加上这不凑巧的车祸，江夏肚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结果这车祸只伤了脚，强力打胎药还吃出了胃出血，周景阳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禁紧张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江夏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感受着腹部熟悉的冰凉触动，沉静目光下藏着些期许，瞥向仪器屏幕。
他隐约记得下午的车祸，在那位同学急转车头之前，一瞬间还是撞到了肚子。随即传来的剧痛，很有可能就是撞到之后才有的胃出血。
江夏暗暗觉得，如果这次车祸可以让这个孩子消失，哪怕让他更严重些，他都可以接受。
在救下乔穆的瞬间他没有多想什么，但醒来意识到出了车祸后，他真是在心里念了无数次，就像上次遇到的车祸流产孕妇一样，希望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孩子可以不要再赖在他肚子里。
他只想这倒霉催的孩子能够趁早离开，投胎去更幸福的家里。
秦卓调出了检查的影像结果，刷新着显示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结果，面色复杂地沉默着，将仪器往前推了推，递给了江夏。
周景阳也俯下身，一起看向了B超仪的屏幕。
影像上赫然清晰地印着一个胎儿的形状，胎心传来心跳的起伏。四肢也逐渐成型，抱着大脑袋，团着身子，仿佛安然睡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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