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高的岩壁前,两个人影分别在起攀点下方蓄势待发。
而在这座岩壁的正前方,一抹亮蓝色挑染额发的年轻人正直而立,他手里掐着一个秒表,在观察到两位比赛者全部就位后,心神一凛,“预备——”口令一发而出,“开始!”
眨眼间,岩壁下方的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射而出。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在岩壁的两侧,而这两侧岩壁上的岩点是一样的。
他们在比赛,速度攀岩——在相同的岩壁上,看谁先找出线路,最快到达岩壁顶端。
开始一段的路程中,右边的身影明显攀的更快,速度、爆发力都较左边占优。但过了起步这段较容易的路程,局势逐渐发生了变化。
左边的清瘦身影正在有条不紊地追赶右边。
右边的高壮青年明显感到了压力,他余光关注了下左边和自己的差距,一开始拉出的距离在慢慢缩小……高壮青年扣紧了手下的岩点,不能输。
接下来就是这段路线上的难点,在赛前观察路线的十分钟内,高壮青年一直拿不准这一块,而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这个难点要用什么姿势过的时候,身边他的对手已经看完了路线。
问高壮青年为什么知道对方看完了路线,因为对方在观察岩壁一分钟后,就旁若无人的做起了拉伸运动。
“!”
高壮青年当时的内心是奔溃的。
嘲讽,这是**裸的嘲讽。
就像同一场考试,你还在看题,桌前的学霸已经放下了笔,这种心态上的碾压简直是作弊级别的。
高壮青年挥去脑海里的纷乱思绪,专注于眼下的困境,他先尝试了一个自己能做到的姿势,发现果然和他在下面想的一样,还差一点距离。
于是他在空中慢慢调整,换了另一个姿势,左脚和右脚分别踏一块脚点,右臂反握一块岩点,左臂尽力向左前方伸,去够另一个手点。
就在他在高空的岩壁上做这个对于一个汉子而言在平地上也稍显别扭的姿势时,顺着身体动作自然转向左侧的视野中,和他比赛的清瘦人影一个空中跳跃。
他已经追上来了吗!
这是高壮青年的第一反应。
然后他水平的视野里就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人呢?
这是高壮青年的第二反应。
因为姿势艰难的原因,他不容易抬头,等他硬是梗着脖子姿势别扭的抬头看上去时,第三反应才姗姗刷出来了。
人已经上去了。
高壮青年现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曾经看过的段子。
刚才什么从我眼前过去了?
一个大黑耗子。
高壮青年被脚滑的掉下去了——完成这个难点本来对他来说就有亿点困难,这时候受了刺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压轴题学霸用了一秒写了解写了答案就做出来了——心态大起大伏,一个没踩稳,掉下去了。
而就在高壮青年被安全绳拉着,缓缓落在防摔海绵垫上时,左边的清瘦人影到顶了,他抓住了顶端的结束岩点,整个人单手悬挂在上面,整整三秒。
汗水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凝结滑落,顶部的灯光打下来,他微垂着眼睫,攀登时眼睛中都是终点,到达终点后眼中却又什么也不看了,天生一种睥睨的姿态,整个人身上暴露出一种野性的美感。
亮蓝色额发的青年掐着秒表走到岩壁下方,仰头看着悬挂在上面的清瘦身影。
“17秒,”钟岭声音里压着一股激动道,“恭喜你,打破了这个岩壁的记录。”
林锡雀闻言,先是向下看了一眼,钟岭和青壮青年都在仰视着他,然后松开了手,脚不时点一下岩壁,由安全绳慢慢将他下放。
钟岭回忆着林锡雀的动作,前面不急不躁,在中间难点时猛然发力,越过难点后也没有停,靠着当时的爆发力一鼓作气地攀上了终点。
和大多数人先快后慢的节奏不同,钟岭转过脸,对着落下来的林锡雀的眼睛——他比林锡雀高一些,此时林锡雀绑着安全绳下落,刚好和他平齐。
“你是为了节省体力?”
林锡雀轻轻落在地上,没回答他的话。
“啊,和你说话都要靠猜,我怎么是这么个待遇,”钟岭抓了下自己的亮蓝色额发,手指抵住发尾卷起来。
林锡雀解开自己的安全绳,走到青壮青年面前,青年看着林锡雀严肃的脸,以为大神有什么要点要提点自己这个菜鸡,肃然起敬聆听神谕,就听对方道:“记得转账。”
“哦哦哦……啊?”
“啊我想到了!”后面钟岭的声音压过来,“不是体力的问题,是爆发力的问题!”
“攀一面岩壁消耗的总的体力是一样的,但如果你前期发力的话,到达难点时候的体力就不够爆发让你以动态跳跃的方式过难点——”
在钟岭自嗨自语的背景声里,林锡雀看了一眼高壮青年,又嘱咐了一遍,“记得转账。”简洁有力,然后就走了。
高壮青年看着林锡雀的背影,离开岩壁的时候,对方的身形就显得有些瘦弱,令人难以想到,这样纤细的身体,竟然能在那样高的岩壁上展现出豹一样的爆发力。
身后钟岭还在碎碎念,连人走了都没注意到,“……因为你解决难点的一贯方针就是暴力破解,众所周知,动态跳跃最难也最靠爆发力——真是艺高人胆大,啧……”
林锡雀走了良久,高壮青年才回过神来。他用手抹了把脸,回头又看了眼岩壁,离开。
到休息室的时候,朋友们都听说他今天和那个新来的神秘高手比赛了,纷纷过来问结果如何。
高壮青年将过程说了一遍。
朋友们安慰他,“大神嘛,说不定人家玩了多久……”
青壮青年顺着朋友的话点头,没有反驳,和他们一起往外走。
但其实他心里知道,这是天赋的碾压,有些人,你和他同场竞技过一次,就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恐怖的存在。
这种心理压力是绝望的,不得不承认,努力可以追赶,但天赋遥不可及。
刚才比赛的岩馆里,钟岭还站在里面,等一个人声叫醒他时,他才发现只又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今天连着打了几场比赛?”灰发老者背着手站在钟岭旁边,和他一起看着岩壁。
面对着灰发老者的提问,钟岭正色起来,“四场,”他回忆那四场比赛,“而且强度都很高。”
钟岭想起那几场比赛的细节,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我给你说,第一场比赛里面他简直是碾压……”
灰发老者含笑看着钟岭,等钟岭一口气说了十分钟说完,才道:“好,那下次他再来的时候,你就开始和他接触。”
“接触?”钟岭像听到什么笑话,“我哪次不是像块牛皮糖一样想贴着他,你看他给我贴吗?”
灰发老者想了想这几次的见面里,他孙子确实不被人待见,于是又道:“那你下次直接带他来见我吧。”
“?”钟岭眼睛噌的亮了起来,“您准备把他吸收进队里了?”
“对,这孩子进步快,一开始我看他还是技巧有余,身体素质不行,我还以为他先天不足,没想到这么短短十几天,就跟上来了,之前可能是病了。”灰发老者看着林锡雀离开的方向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愿意!肯定愿意!”
灰发老者狐疑地看着他,“我问的是你?”
钟岭不理老者的玩笑,骄矜道:“我们可是国家队,为国争光的!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钟岭转过身仰望着那面三米高的岩壁,“我从小就想着有一天,能站上代表最高的领奖台,我们努力了那么久,攀岩终于被列入了奥运项目。这一次,我一定会赢。”
岩馆的顶灯从上部打光下来,穿过表面起伏不平的岩壁,落在最下方的钟岭身上,他的身上都笼着光。
灰发老者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抬头也望向岩壁。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
——
林锡雀回到医院,先是到住院部把林欢的住院费都缴清,又提着给小姑娘买的零食水果,到病房中去看望。
陪林欢玩了一会,又哄着对方睡下,林锡雀坐在走廊外面和林杨木聊天。
“你决定回云上是好的,当初你要跟乔——”看见林锡雀专注听着的脸,又把话咽下去。
林锡雀笑了笑,“叔,没事,都过去了,我不在意这些了。”
林杨木叹口气,把话题揭过,“你决定回去玩花滑,就好好练吧,到时候我带着欢欢去看你比赛。”
“好啊,扫尘以待。”林锡雀笑的赤子气。
两个人又絮絮地说了些话。
“对了,叔,和你说件事,”林锡雀收了笑容,“过两天我要去H省,找了个短期工作在那里,也是和花滑有关。”
“没事,你去吧,欢欢我看着呢。”
林锡雀点点头,再没多大顾虑。
前两天他发出去的求职邮件终于收到了回复,《明星全运会》的HR通知他去面试,地点在H省,面试通过后直接上岗,时间一周到两周左右,包食宿。
他和贺兰商量后就决定前往,临走时托付贺兰帮他照顾一下林欢。
这些日子他从曜石岩馆赚的外快足够林欢他们过上富余一些的生活了,之后的精力他会全部放在花滑上。攀岩是他前世的热爱,他今生当然也不会放弃。
但事分缓急,他如今更重要的是应付眼下的事情,如何让宁盏燃同意再次做他的教练。
这些日子和贺兰切磋,一些技巧上的差距也让他明白花滑不能离开教练自己瞎练。
再之后还有世青赛和冬奥会等着他。
攀岩,大概率短期内都不会接触了。
他已经在曜石岩馆挣够了钱。之后都不会再去了。
林锡雀坐上去往H省飞机的时候,不知道的是,曜石岩馆里有人等着他,左等不来又等不至,像是一个被渣男抛弃的下堂妻,颤颤巍巍拿出最后的唯一依托——他留下的手机号码——结果发现是空号。
钟岭:“???”
我那么大一个未来的战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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