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划道:【你去吧,我在这亭里等你。】
“……好吧,那小姐我走了。”冬儿仍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但观她与萧大人适才那样融洽攀谈,如同久别重逢的知己一般。
真是少见小姐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冬儿也为她高兴,渐渐松了戒心离去。
待人走远。
凉亭里只剩二人共沐月色,赏春夜静谧。
忽来夜风穿堂,园林中的老梨树,簌簌抖落满头白霜般的花瓣。
一同随风袭来,扑向二人侧目的玉面上,襟怀里。
纷纷白梨落,一时春庭雪。
月下,好不唯美。
苏婵嫣伸手接花,雪白的飘花似心有灵犀般落入她白嫩的掌心之中。
她低眸浅笑,为接住自然气息的这一瞬间,感到身心惬意愉悦。
萧衡凝视她展露的笑靥,恍若在心织梦境,有一丝不清醒的朦胧情绪。
风过本无痕,但春雪被春风携进凉亭,洋洋洒洒飘了满地。
明眸如星,仍注目着手心里的那一抹雪白。未曾想到,青丝垂落,珠钗素净,梨花早就插满了头。
萧衡不知何时脚步无声地走到了她的身侧,轻轻抬手,替她摘去发丛里的小飞花。
苏婵嫣警醒地转头,如玉般洁净的面颊擦过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肤如凝脂,靡颜腻理。
擦过指腹的那一刹那,温凉的触感,令男人有些恍惚。
苏婵嫣心里却是如小鹿乱撞般惊慌,站起来,怯怯往身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他这一瞬间的冒犯,而敛眉低眸,红云遍布的双颊急剧滚烫。
她很羞恼,甚至反感这样过界的举止。
软软的水眸迷惘地仰望着他。
萧衡隐着笑意,徐徐上前,向她摊开手心:“诺,夫人莫怕。只是一些小梨花沾着了……刚刚只是无心之举。”
“呼……”
苏婵嫣见此,心里的警惕松懈了一点。
压根没想过他其实鬼话连篇。
她眨眨眼,腼腆地点头:【等冬儿回来,她会替我弄的。】
“呵。”
萧衡低声笑道,轻轻打量了她一眼。
发自内心地感慨:“你真单纯……”
苏婵嫣沉吟,眨眨眼,轻轻比划道:【单纯有什么不好哇?】
“呃……”
闻言,萧衡一愣,低头望向她真诚的眼神。
恍若一束明亮的光照到了他心中丑陋的一角。
他忽然语气局促道:“嗯,没有啊,单纯,很好……”
换作以前,他是很讨厌这种无知的善良的。
被人欺骗,还一无所知地向利用她的人奉上真心。
多么愚昧。
但直到今日,萧衡才隐隐感觉他的判断失误了。
他厌蠢,却不讨厌她这样的性格。
……
眼看冬儿二人去了半晌也没回来,苏婵嫣心里有些着急,目光时不时就往长廊那边盼望。
萧衡则不急不徐,放松地坐回原位。
目光缱绻地落在她的侧颜上。
张望了许久,没见任何人影过来,苏婵嫣失落地转回脑袋。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对面的灯火下,有一道熟悉的魁梧的人影,正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
“啊……”
苏婵嫣认出薛凛的身影,上前几步,隔着一片莲花湖,激动眺望。
对面的男人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身后心怀不轨的萧衡。
黑眸一瞬冷沉下来。
萧衡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双目光里的警告意味。
但他却毫不避嫌地更加靠近那哑巴身边,轻轻撩起了她肩侧的发。
苏婵嫣一时兴奋,并未察觉,只是转身就要向对岸的男人奔去。
连一声招呼也没对他打。
萧衡眼神一晦,攥着她的手腕,往回一带。
“啊……”
苏婵嫣不明所以,看他的神情十分诧异。
“夫人,你要去哪儿?你身边的丫头还没回来呢,你不等她了吗?”
萧衡好心提醒她。
分明看出了她脸上的喜悦与急切,仍然耽搁着她。
“啊……”苏婵嫣摇头,想要把他的大手甩开。
从对岸的角度看过来,两人的姿态暧昧得就好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佳侣。
“嗯?夫人想说什么?”
萧衡故作不懂她的心意,手劲未松,反而更加用力圈紧,余光挑衅地看向廊桥那边的薛凛。
他故意不松手,让她连用手语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仗着她不会说话,就这样欺负她力气小,脱不开桎梏,在他身侧纠缠不清。
苏婵嫣一边挣扎,一边着急地看向对岸的夫君。
目光祈求着,他能过来接她。
但男人站在原地,默了半晌,最终竟是转身走了。
“啊……”
苏婵嫣急得快要哭了。
薛凛离开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整个人顿时兵荒马乱,心急如焚。
此举让萧衡也颇是错愕。
尚未回神,手腕处传来一阵被咬的剧痛。
“你……”
他顿时松了手。
低头一看,那一双杏眸泣泪,如花着雨。莹白玉腕,红痕一片。
幽怨的眼神,楚楚的姿态,好不可怜。
萧衡轻轻眯上双眼。
苏婵嫣蹙着蛾眉,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便匆匆跑出亭外,去追薛凛。
“……”萧衡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远去。
缓缓摩挲着虎口处的牙印。
……
未几。
亭外传来脚步声。
萧衡扶额,懒懒看了一眼。
只见苏玲琅一人,捧着精致的茶杯返回凉亭。
她环视四周,空空荡荡,早已不见苏婵嫣的身影。
目光骤然失落,转而询问萧衡: “她怎么走了?”
萧衡睁开双眼,笑了笑:“她要去追她心爱的夫君了,我难道还能阻止吗?”
“……”苏玲琅略一沉吟,喃喃道,“难怪刚刚那个冬儿,突然姑爷姑爷地喊着,就跑开了……”
“刚刚薛凛来过吗?”她问。
“……”萧衡皱眉沉眸,冷声道,“不然呢,他一来,那哑巴的心就跟蝴蝶一样飞走了。”
“你……你最好对她放尊重点。”苏玲琅将茶水重重扔在桌上。
萧衡淡笑:“嗯,我当然有尊重她啊。但是你知道有时候人的兴致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吗?”
苏玲琅狐疑盯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你看。”
萧衡缓缓起身,走到围栏边,将那温热的茶水倒在手心,呈在月光下。
苏玲琅仍然不解:“看什么?”
“……”萧衡将水洒去,往亭外走。
苏玲琅跟随他离开。
只见他漫不经心游走在旁边的花丛小径上,湿漉漉的手抚弄那些牡丹花,语气徐徐:“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啊。”[1]
看他把花揉搓在掌心的举止,苏玲琅不敢苟同,无语地别开脸:“啧,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刚刚听你姐姐说话,你觉得她现在在薛府过得好吗?”
他忽然低沉问了一句。
苏玲琅沉吟片刻,语气迟疑道:“应该吧。虽然薛凛和萧峣一样粗枝大叶,性格直率,但他粗中有细,做事从不马虎。若是他待我姐姐不好,适才姐姐也不会一直提起他呀。”
“……”
萧衡嘴角抽搐,声音冷沉,“薛凛是你姐夫,你就爱屋及乌,对他更加包容。”
他略一顿足,侧身认真问:“那你姐姐适才和我谈笑自如,一见如故。我又算是什么?”
“你?”苏玲琅微微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是人渣,是狗屎!”
“……哈。”
萧衡被逗笑了,拍拍手庆祝说,“恭喜弟妹骂人的境界又晋升了一层。”
“你……有毛病。”
苏玲琅对他简直无法直视,冷眼一扫,便径直往前快走,想要远离。
若不是看在萧峣的面子上,她真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
从廊桥一路追到花园后面的留客厢房。
才见薛凛的步伐停顿在房门之外。
苏婵嫣跑得气喘吁吁,却也不愿怠慢这一时的停留机会,紧着上前几步。
终于拉住薛凛的衣袖。
“啊……”她轻轻摇晃,正要解释。
男人赫然转过身来,浑身酒气冲天,眉目凶狠地瞪着她。
那样血红可怕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苏婵嫣害怕地松了手,想往后退开。
却被对方提着后衣领,往身后的房门上重重一带。
她撞在门上,闷哼一声,顿时眼冒金星,吃痛地眯上了双眸。
还不及苏婵嫣反应站稳。
薛凛忽然倾身压下,双手扣着她的肩膀,用力按在门板上,让她不得动弹。
“呜。”
苏婵嫣小声示弱,抬头望见男人的黑眸迷乱,神色冷沉。
不大清醒的状态。
夫君一定是喝高了。
苏婵嫣这样想着,有些担忧。
准备掰开他的手,去厨房帮他盛一碗醒酒汤回来。
岂料薛凛的力气难以撼动,他忽然沉声问她:“你……你到底是谁?”
“啊……”
苏婵嫣懵懂地看着他,双手费力地比划。
男人低头看她的动作,眼神恍惚了一瞬,像是清明了一点,不可置信道:“你是那个小哑巴?”
“唔……”
虽然这个称呼很是伤人,但苏婵嫣还是艰涩地点点头。
薛凛松懈力道,往后退开些许,有种受伤的颓废。
在凉亭,他醉得昏聩,又把她当成了苏玲琅。
以为她在和故友**说笑。
当年习惯性地退让和逃避,如今醉酒之后,更加袒露了这卑微不堪的心意。
“呵……”
他苦涩地低笑一声。
苏婵嫣抿唇,向他比划道:【我,我去给你端醒酒汤来。】
说着便要离去。
但仅是转身的刹那,男人就从身后抓回了她。
“站住!我有让你走吗?”
苏婵嫣不解其意,回头迷茫地望着他。
又是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
薛凛蹙眉,求而不得的愁闷,加之酒兴上头,更让他色令智昏。
早已分不清眼前的是替身,还是心上的白月光。
他意识半是迷蒙之际,只觉腹火难泄。
便将娇小的哑女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客房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诗词出自于良史的《春山夜月》
原诗意义是指诗人闲情雅致,山水长情,物我交融。
文中则是断章取义,表示男二作弄弱花,借喻其痴迷病态的心境和野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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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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