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巫阳看清水下的是什么东西，就已经被大力扯了下去。
山间水是刺骨的凉，井中又黑，好似井水有了实质。
巫阳口鼻耳朵全都灌进了水，她下意识松开手里的木棍，本能想要往上浮，但脚踝处又穿来一股力道，大约是一只腐烂的手，比井水还要凉，要拽着她往更深处去。
巫阳感觉自己的肺都成了冰冷的铁坨子，也要让她往下坠去。
本来就是猛然间落了水，她呛了好几口，这井里又有别的东西要她的命，真是不好逃出去。
这种感觉巫阳很熟悉，她曾经接到过一个溺死的单子，就是这样的，其实溺死很快，最多也不过两三分钟，就可以彻底告别这个世界，去阎王老子那里报道了。
不过也没有那么快，冥界人事处还要核对信息的，新生鬼不那么容易见阎王。
巫阳明白自己已经在溺死的边缘，眼前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飞过，也许等她吐出最后一串泡泡，她就可以回到棺材公寓，或者去复生饭馆再“吃”一碗阳春面。
巫阳迷迷糊糊地想，死了也好，早死早解脱，积分问题也得回去解决呢。
脚踝处，鬼手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大。
巫阳水性不好，四岁的孩子也没有力气，她想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如同所有濒死者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她也看到了自己短短的人生走马灯。
王翠翠暗红色的起球的毛衣，书包做的襁褓，王树抱着她去躲李富国，快要烧死时王翠翠黑色的眼圈......
她们刚刚盖了新房子，没住多久呢。
王翠翠昨天才允许她一天能吃两块大白兔。
新买的本子用了还没有三页，铅笔只削过两回。
王翠翠下班会从太奶奶家接走她，她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洗洁精的气味，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也很有力量，她拉着她的手回家，会问她这一天过得怎么样，学校里学了什么呀，跟同学打架了吗......她会捏她的手心。
那今天回来王翠翠会看到什么呢？
会看到黑黑的没有亮着灯的家，她找不到自己，然后就会拼命找，在夜晚奔跑，汗水打湿衣服，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会吸引小蚊虫。
然后她就会在这一口井里发现飘着的自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惨白的尸体了。
嘭！
巫阳睁大了眼睛。
不行！
不能死！
不能就这么死了！
王翠翠还要回家来的。
巫阳拼了命地划水，说来也奇怪，脚踝处的鬼手忽然不见了，那股力道消失，而在她的腰侧出现了别的力量，带着她往上面浮去。
从冰冷的井面逃出犹如脱下了一层厚重的壳。
巫阳有了意识，可呼吸不上来，原本在井里拼命睁大的眼睛也要渐渐合上了。
她的肺就好像装了冰坨子的暖水袋。
而勇敢的黑豹同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咬着巫阳的衣摆的把她拖回了岸上。
见巫阳没什么反应，它伸出两只前爪，用力按压她的胸口，黑豹吃得多，力气也大，如此机会，巫阳嘴里就真的开始一小股一小股地往出吐水。
暖水袋的水终于往出倒了。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的水。
巫阳感觉冰坨子消失了，心脏开始重新跳动了。
她睁开眼睛，除了刺眼的阳光，就是黑豹湿润的鼻头。
黑豹见她醒了，呜呜着来拱她的脑袋。
巫阳缓缓抬手，摸着湿透的狗毛。
她眼睛弯起来，嘴唇也弯起来。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欢迎，”她咳了一下，那井水实在太冷，她喘上了热气，继续把台词说完——“欢迎来到，巫阳的世界。”
“卧槽！扬扬！”
一个大嗓门把刚刚活过来的巫阳吓了一大跳，导致缓慢跳动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血液也快速流动起来。
远处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且越来越快，巫阳抱着黑豹的头坐起来，那句“卧槽！扬扬！”还在山中慢悠悠回荡。
一个黑影快速笼罩了巫阳，她的肩膀被两只温热的大手扶住，然后这双大手就把她转过来了。
她对上了一双着急的眼睛。
王树一张黑脸上冷汗滚滚而下。
巫阳纳闷：一个星期不见就黑成这样了？
王树声音都紧了：“扬扬，你怎么了？掉水里了？怎么回事啊？淹着没啊？啊？”
他抖着手，擦去巫阳脸上的水珠，又去检查她的胳膊腿儿。
巫阳摇头，也甩出一串水珠：“我没事儿，舅舅。”
王树看看湿透的巫阳，再看看湿透的黑豹，哪里敢信她说的没事儿。
“走！先回家！”
王树抄起巫阳就往回走，黑豹也连忙跟上，一路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王树长高了之后腿也长了，大步流星就到了王翠翠家门口，院门本就是虚掩的，一推就开。
王树不敢耽搁，立马就抱着巫阳进屋，去衣柜里翻找干净的衣服。
巫阳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冷地缩着身子。
王树拿了几件，又顺手拿上巫阳洗澡用的大毛巾。
“快先擦干，那井水太冷，又不干净……”
毛巾刚覆上巫阳的头两秒，巫阳就又被王树抱起来了，不过这次是头脚倒悬，两人到了院子里，王树掂了几下巫阳：“先把水都吐出来！不然要生病！”
巫阳脑袋都要炸了，整个人的血液都倒灌进了头部，在如此难受的情况下，她还真的又吐了一些井水出来。
直到她吐得干干净净，王树才帮她脱下湿衣服，巫阳自己换了干净的小背心和小裤衩，王树用大毛巾裹住她，把她放到厨房的火炉旁取暖。
王翠翠用的也是蜂窝煤，巫阳不会做饭，她就会在头天晚上给炉子添两块，避免烧得败了。
王树揭开盖子，用火钳子先给蜂窝煤对上眼儿，而后把一个装满了水的大茶壶坐了上去。
“不洗洗不洗，澡得能我姐回来给你洗，等茶壶开了我先给你洗个头。”
巫阳乖巧点头：“嗯，好，谢谢舅舅。”
王树长舒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摸巫阳脑袋：“你今天怎么自己起床了？还起得这么早，我本来是要进来看你的，但是到了家没看见你和黑豹，这才出去找你……你怎么到井那里了？还掉进去，吓死我了……”
巫阳解释：“我想遛狗，太奶奶做的球掉进去了，我想去拿。”
王树说：“一个球而已，掉了就掉了，再找你太奶奶做一个就是，干嘛去井里捞呢？”
巫阳眼睛眯起来，像是在看王树，可又像不是在看他。
王树伸手在巫阳眼前挥了挥。
巫阳立刻看他：“舅舅，我知道啦，我以后不会了。”
王树皱了皱眉：“你先暖和着，我去给黑豹冲一下。”
巫阳和黑豹都是沾了水上岸，说是岸，其实就是庄稼地，全是土。
巫阳是收拾了，黑豹可还脏着呢。
不过黑豹很壮实，王树接了水管给他冲过，让它自己跑跑也就是了。
最担心的还是巫阳。
巫阳就坐在火炉边烤火。
她脸上浮起笑容，对着暖和的膛炉小声说：“好多人啊。”
巫阳的眼前确实有东西。
水通阴阳这件事，她一直知道，但没想到这次溺水，居然让她和冥界连接了起来。
巫阳右眼能看见她的直播间，左眼就能看见她的手机界面。
而且似乎还能隔空操作。
就跟全息投影似的。
巫阳觉得有些割裂，在这个连智能手机都很遥远的九十年代，她的面前是全息投影，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只怕王翠翠要带她去精神病院了。
可她又很高兴，毕竟是和她熟悉的冥界联系到了。
她的直播间从来没有这么多人。
在她发现自己可以看到直播间的时候，直播间的众鬼们也发现了这一点。
弹幕快速地刷起来——
【芜湖！主播是不是能看到我们了？！】
【好像是哎！】
【好神奇！刚刚还差点淹死呢！】
【主播主播，你能看到吗？说句话啊！】
弹幕刷得极快，大多都是问巫阳能不能真看到。
巫阳霎时明白自己一直都在直播当中。
她想起了自己目前这个年代还没发行写一部电影。
于是她说，欢迎来到，巫阳的世界。
还没等祝早安午安晚安呢，王树就来了。
巫阳只好趁着王树冲狗的时候小声地回应直播间。
“是啊，我能看见了。”
“是从我开始进来就一直在直播吗？”
“天呐，那我换衣服上厕所也都在直播？”
直播间弹幕刷过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播放心吧，直播间很文明的，有些场景会自动跳过，不会跳过也会打马赛克的】
【我们可是看着主播长大的】
看见“马赛克”，巫阳彻底放了心。
她操作着滑开自己直播间的后台，这一下惊呆了。
好多的钱啊。
巫阳倒吸了一口气。
这种忽然爆火的运气居然让她碰上了。
巫阳按住心口，让自己呼吸平稳，重新回到直播间。
“嗯，感谢【青天大老爷替我做主啊】送的烟花，希望青天大老爷早日听到你的呼唤。”
“感谢【复生的饭最好吃】送的别墅。”
她小声感谢了一通，忽然又问：“大家看有看到井底下那个是什么吗？是水鬼吗？”
有人很快回复：【是个陈年水鬼了，应该有些道行，要不是主播戴着护身符，估计就真回来了。】
护身符？
巫阳摸摸脖子，空的。
原来炸开的是狐狸婶儿给她的那个桃木护身符。
巫阳眼睛眯起来，看样子，要找个时间会会这个水鬼。
写到巫阳赚钱了我好高兴啊
我也好想赚到钱
大家也都会赚到大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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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巫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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