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华的结局，是在战场上。
她从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卫，成了一个光明正大去保家卫国的兵卒。
三支利箭钉入胸口，穿透而出，流华毫不犹豫，左手折断箭身，右手出枪如龙，挑了周围的残兵。
天色暗沉，滚滚乌云铺沿数十万里，不见一丝日光。
细雨如针，不动声色地落于人世。
这场惨烈的鏖战已至尾声，战场上只剩几声零星的嘶吼。
流华额发被细雨浸得乌黑，沾满了鲜血的红缨枪插入地下，干涸的血渍被雨化开，往下流去，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小溪。
小溪山回路转，落入那紧握枪身的手中。
流华单膝跪地，雨丝扎眼，她目光模糊，只能看见不远处还有人在负隅顽抗。
她摇摇头，甩去雨水，正要站起，然而气血上涌，她青筋暴起，一张脸红到极致，又转瞬变得更加苍白。
一口黑血吐出，流华体内新伤旧伤齐齐发作，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红缨枪和她一起轰然坠地，倒在了死尸之中。
她的轻功，向来以身轻如燕、踏雪无痕闻名。
决计想不到也有如此沉重的一天。
流华嘴角勾起，眼中是落下的雨丝，密密麻麻纠纠缠缠，她想起自己被卖到景王府那天也是一个雨天，但不是这样的细雨绵绵，而是打着响雷，下着瓢泼大雨。
她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缩在角落，景王府是她从没见过的富丽堂皇。
她被选中做暗卫，一做十多年。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所谓富丽堂皇，底下是无数穷苦人的尸骨。
她的一生太短，就连走马灯，也不过匆匆几个画面。
可这就够了。
流华眼前开始发黑，呼吸也越来越慢，她明白，这是因为流的血越来越多了。
一切都离得她很远，她变成了翠鸟身上的羽毛，变成了野花身边一棵狗尾巴草，变成了这铺天盖地的雨水中的一滴。
总是，不是暗卫，也不是流华。
她笑着，苍白的脸绽放出一朵苍白的花，瞳仁渐渐放大，呼吸渐渐停歇。
似乎有人拖开她身旁的尸体，喊着她的名字，过来抱起了她。
但她感觉不到了，她的血已经流干，肺腑也成了碎片。
有些温热的雨水落在她的脸庞，一只手掌颤抖着帮她阖上了眼睛。
战场再也没有任何人声，只有雨水打在冷硬盔甲发出的声音。
良久，良久。
“cut！”
樊笑珊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些沙哑的电流声。
“好了！这条过了！大家休息一下！”
片场想起了掌声。
巫阳睁开眼睛，对上了叶剑虹发红的眼圈。
两人相视一笑，巫阳伸开胳膊，和叶剑虹抱在一起。
“真不容易，总算过了。你都哭得眼睛疼了吧？”
叶剑虹还沉在情绪里没有出来，她搂着巫阳：“你演得好，我都不用怎么酝酿情绪，唉，你演得太像真的了。”
巫阳僵了一下：“这么夸我啊？那我可要骄傲了。”
叶剑虹笑，松开了胳膊，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鼻子：“没夸你，实话实说。”
谈思莹也早就过来了，一手打着黑伞，一手拿着杯姜汤，胳膊上还搭一条毛巾。
她很有分寸，知道柳生生演这种戏总要有个出戏的时间，时间也不长，十来分钟，见她和叶剑虹说笑了，谈思莹才开口：“姐，你快擦擦，喝点姜汤。”
“好，谢谢思莹。”
巫阳拿过毛巾，胡擦了几下，然后拿过姜汤，大喝了几口，喝完很舒畅地“啊”了一声。这种天喝热的就是舒服。
叶剑虹那边的助理说了一句：“姐，你的姜汤在桌上，回去喝。”
叶剑虹愣了一下，她从来都身强体健，几乎不怎么生病，淋点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也没有什么喝姜汤驱寒的习惯。
这小助理估计是看谈思莹贴心，怕自己做的不到位，才说这话。
叶剑虹和巫阳都笑了。
巫阳说：“姐，那你快回去喝，别辜负小助理一番心意。”
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也都笑了。
巫阳说完，还对谈思莹抛了个媚眼。
谈思莹受宠若惊，心想这是她姐在夸她懂事呢。
于是殷勤道：“姐？要不再来点儿？”
巫阳像是憋不住笑，眉眼弯弯：“好，那再来一杯。”
谈思莹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她真正的姐一直在她身边，而巫阳对她抛的媚眼，是给柳生生的。
这场戏柳生生完全没有掺和。
巫阳死亡经验极其丰富，她想过出个死亡一百零八法，但考虑到影响不好，遂作罢。
柳生生没有真死过，所以一直在观摩巫阳的表演。
演完了，巫阳对她眨眼，那意思是：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柳生生意会到了，在谈思莹的黑伞下占了个角，对巫阳竖大拇指：“真不错，这死过的就是不一样。”
这话听着不大像夸人。
但巫阳又不是人。
她很高兴，眼睛里的弹幕也唰唰飞过——她特意在演这场戏之前故技重施，来了个水通阴阳，把“deadline”直播间给连接上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成了主播的演技粉】
【主播赛道又宽了，咱又能看娱乐圈直播了】
【感觉还像养成，主播之前还是个九岁的娃娃呢，现在都成漂亮明星了】
有个眼熟的ID发了一条：【我记得咱妈之前还希望主播当主持人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条弹幕一发，很多看着巫阳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的粉丝也都回忆起来。
巫阳看到这些，心情也就跟这天气一样，变得灰蒙蒙暗沉沉了。
柳生生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小声问了一句。
巫阳只是摇摇头。
叶剑虹走得快，已经到了监视器跟前看两人的表演，见巫阳过来，连忙招手：“生生，快过来，看看演得怎么样。”
樊笑珊笑眯眯搭上巫阳的肩膀，给她塞过来一个红包：“演得很好。”
巫阳接过去：“谢谢导儿。”
这是剧组不成文的规定，某个演员要是演去世的戏，一定要给一个红包，不在大小，在于冲冲晦气，当然了，收到红包的人也要在一天之内都花出去，不能留在自己手上。
这场戏拍完，流华这个角色的戏份也就没多少了，接下来只需要补几个前头剧情的镜头。
巫阳回房车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要和谈思莹一起回酒店。
这次两人没有坐剧组安排的车。
巫阳自从来了这里，就忙着养病，病好了又忙着拍戏，现在终于能喘口气享受一下生活。
她穿了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戴上一顶帽子。
谈思莹“哇”了一声：“姐，你怎么啥样都好看啊？”
巫阳笑，接过她手里那把黑伞，揉揉谈思莹的脑袋：“走，姐请你吃零食！”
柳生生说过，她从来不带现金，手机也经常放在谈思莹手里，她出去买东西的花销都从柳生生的账户里划。
巫阳先前还因为自己赚了两万块钱沾沾自喜，后来看到柳生生账户里的余额，愣是数了好几遍才数清有几位数。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仇富。
偏柳生生还火上浇油：“这只是平常花销，还有些投资和不动产呢。”
巫阳干笑两声，花起柳生生的钱来就心安理得了。
不过今天例外，虽说是红包，可巫阳觉得也算是她自己赚来的。
回酒店的路上，天也放晴了。
直播间的大家也换了话题。
巫阳和谈思莹坐地铁坐公交，路过超市，进去扫荡，红包里的两百块不够花，还贴了点。
买零食的时候还遇上一个小插曲，一个年轻女生把她认出来了，捂着嘴巴小声惊呼，凑过去问她是不是柳生生。
巫阳点点头，还告诉她不要跟别人说。
女生激动无比，跟她说自己外甥女特别喜欢她，但是在别的地方上学，问她能不能签个名，拍个照。
巫阳征得了柳生生的意见，拍了照签了名。
女生小声欢呼着离开了。
柳生生问：“当明星的感觉怎么样？”
巫阳说：“还不错，买东西都不用考虑钱的。不过你看我们买这么多东西，不馋啊？”
柳生生：“馋啊，我都馋习惯了，等我不做演员了一定好好吃！”
巫阳：“切，之前谁说要为演艺事业奉献终身的。”
不过这些零食最后大部分还是落入了谈思莹的肚子里。
巫阳只是象征性吃了几口。
笑话，敬业的可不止她柳生生，巫阳在替死鬼界屹立不倒，也是靠着敬业的口碑。
谈思莹吃得很高兴，嘴上说：“姐，我在你身边，都被喂胖了。”手上可从来不停。
巫阳笑：“吃吧，你真是长身体的年纪。”
她和柳生生并排躺在床上，开始回复那四个男人。
柳生生对温鸿熙的称呼一直是“温哥”，听起来还挺亲密的。但她对温鸿熙的态度是那种亲切的疏离，这就很奇怪。
巫阳好奇地打听了一下两人的感情经历，柳生生也不瞒她：“谈过，后来分了。”
巫阳：“分了还叫人哥？”
柳生生：“叫习惯了。”
巫阳：“谁先提分手的？”
柳生生：“我啊。”
巫阳：“我看像是他，不然他怎么一直都带着一点讨好你的意思。”
柳生生：“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阳阳姐，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于是巫阳回复温鸿熙的消息都很礼貌，只有称呼带着他和柳生生过去那点隐秘的缱绻。
回消息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谈思莹去看：“熊经纪？”
熊又菡叫了一声：“哎，思莹。生生在里头吗？”
“在呢，快进来吧。”
巫阳听到动静，已经坐起了身，和柳生生一起看向熊又菡：“又菡姐，你怎么来了？”
熊又菡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巫阳跟前：“生生啊，你之前住院，后来拍戏，我就一直没跟你说。你记不记得你掉下来那天，有个人接了你一下？”
巫阳装作回忆，然后点头：“我记得啊，他是出事了吗？”
其实巫阳一直记得这个倒霉的肉垫，她问过柳生生，柳生生不愿意说。而谈思莹完全没有提及的意思，她也就不问了。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熊又菡点点头：“是。他，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他的母亲希望，你去见见他，他一直都喜欢你，你去看看，说不定能叫醒他。”
巫阳右眼皮疯狂跳动。
好好好，这又来一个男的。
好想日六日万啊
可是我做不到啊啊啊啊啊
（下章开始逐渐揭露生生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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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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