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系着缇色的流苏与丝带,在手中旋转着:“今日那夺魁之礼,孤都差点不知说些什么。原来真宝都藏着。褚家七代簪缨,实乃低调。”
眼下,他们二人坐在回皇宫的马车里。孙鹿缇坐在孙靖的对面,她生出恼怒之色,夺走了孙靖旋转的再生玉石,握在手心,又觉不妥,遂将它放在盒子里,搭在桌案上了。
孙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容和,其实孤知道这再生玉石的来由,你想不想听。”
“我困了。”孙鹿缇道,“改日再听吧。”
孙靖看她转过脸去,装作不在意,不禁一笑。
一时间,二人无话。孙鹿缇悄悄转过脸,看见孙靖从袖中拿出一根竹签,风吹开了车帘,月光洒在,他温柔摩挲的拇指上。
她的兄长很开朗,极少有沉浸温柔的时候。
宫车就这样行驶着,一直往皇宫的方向去,驶向浓浓的黑夜里。
驶向,她再也捉不住的地方。
于时是清晨,孙鹿缇终于醒了。她感到眼角的泪水贴着皮肤,枕头也是湿漉漉。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竹签。
梦里,都是皇兄的音容笑貌。
先帝母后皆故,太子是她最亲的亲人。
可他不在了。永远不再回来。
景泰三十二年,孙靖突发恶疾,中毒暴毙。只留了一根竹签给她,还在她耳边托付遗言。
她浑身乏累,好不容易起身,却听见公主府外远处,马鸣不绝。她裹上衣袍。
坐在地上瞌睡的侍女木槿醒了,瞥见她往外的鞋履,连忙接住她虚弱的身体。
“又是谁。”孙鹿缇怔怔地说,“起兵了?”
木槿一样不知所措。
可很快,暗卫南风就回来,跪下禀告:“回殿下——”
“先告诉本宫。”孙鹿缇却急切地打断他,“可又是发生了兵乱?”
“只是禁军搜查。”南风答道,“搜查......罪臣褚家的余孽。”
孙鹿缇的苍白的唇颤抖了一下。
于时正是初春,槿英阁外的梧桐光秃,风过息寂。下面低矮的花坛,压着灰石。
孙鹿缇的手犹捏着细薄竹签,已捏着几天几夜了,南风看见,再也不忍:“殿下——”
坛里松泥滑落,一幼苗破土。可外有灰石压挡着,人尚未瞧见。
“你说。”孙鹿缇语调哀伤,像是不再抱有希望。
滴答一声,远处梧桐枝桠上承了一雨。孙鹿缇垂眸,只闻竹签头亦承一雨,她抬指,轻触水溜。
此竹是太子所留。新生孕于春雨,不知此竹签,能否也蒙上天眷顾?
“殿下,在下终于找到孩子了。”南风躬身行礼,激动地说道,双眸明澈,“还有此物——”
南风从袖口里拿出一半竹签。
孙鹿缇轻薄的手接过,将两半竹签小心重合。阴阳合,万物生,太子遗脉,真存于世。
不知为何,孙靖的面容顿时浮现眼前,令她泪眼模糊。
冬至后,先帝病逝。太子恶疾突发,撒手人寰。众臣皆推举卫妃之子为新帝,由南平王辅国。新帝年幼,又将皇位禅让给南平王。
太子素来康健,何来恶疾。美其名曰“禅让”,她却以此是长久篡位之谋。
孙鹿缇转首,池前梧桐,仿若故人。短短一年,父兄皆故。如今希望尚存,更要——
本想接着吩咐,忽闻浩荡皇家园丁,拾斧锯柴锛而来。孙鹿缇眼低喜滞。
“禀容和公主,陛下有令,将此良木赏给卫妃。”抬首的季公公微笑说。
孙鹿缇失色,却持重道:“此木乃大禹难得一见的好木,自是陛下与卫妃娘娘应得。”
季公公续笑,出手一挥,开始砍伐。
平阳曾有一公子,某年春宴时至公主府,兴致翻涌为这梧桐作诗,一时,使得容和公主这棵树名扬京城。
“梧枝轻摇凤来仪,荫随朝阳誓不移。”季公公念,“当年褚二公子,是做了首好诗。”
“不知陛下如何恩赏梧桐?”孙鹿缇问。
季公公笑答:“一半铸军中鼓,赐卫家将领。”可又突转厉色:“另一半,做褚家斩首刑砧!”
“陛下问,容和公主对这梧桐可有恋惜?”
“容和……并无恋惜。”
“对这木的处置可有异议?”
微雨淌进眶中。孙鹿眸里,仿若有褚家兵败那日的白雪。
两月前,褚家率领白袍军北战告捷,威望登巅。回到平阳,却见皇帝国丧。
南平王孙骁即位,令褚家凡任军中要职的,皆换领其他高官冠冕,退回朝内,以作嘉奖,可此举实是要夺褚家的兵权。
北方骚乱未彻底平息,扶持南平王即位的卫家对北御军权虎视眈眈却又不悉北方军务。
褚家家主褚良之,跪于大殿外拒收任新官的恩典,陛下震怒,关押褚良之。
白袍军反抗,当晚宫中又传出太子之死缘于一种岭右奇毒,而此毒乃褚家独有。
褚家功高盖主之论早遍布平阳,又举毒杀太子的罪名,白袍军一下失去底气,众世家也纷纷退避,不久兵败。
老木摔颓,一时飞鸟惊走。
孙鹿缇缓道:“此次北战,卫家势如破竹,丝毫不逊当年的白袍军众将领。卫家当赏,陛下与娘娘英明。”
“陛下说,卫家连胜两战,是有多年平复江南叛乱的经验,亦可见从前并非朝中无人,而是褚家贪婪跋扈,垄断北御的军权。”季公公轻笑一声,“众朝臣皆议论纷纷。”
“老奴竟忘,昨日公主请见的折子,陛下已准。”季公公又说道,“殿下稍后就随奴去觐见陛下。”
孙鹿缇接旨,去更衣。帐内,她的手竟有些虚脱,弄掉衣里的一枚玉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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