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至殿下于险境的,是他

此人名叫韦义,自称白袍军,声称要为褚家报仇,来救褚洛卿。

褚洛卿回头感激道:“褚某深谢相助。”

说罢,那叫韦义的人便再呵斥,命他去房中收拾。

褚洛卿放下碗筷,恭敬从命。他收拾其屋,取火点炉,期间絮话。

临走,褚洛卿指案上的樗蒱掷具,“这些应是楼下城守的。”

“需不需要我顺手还回去?”褚洛卿礼貌问。

韦义冷冷道:“不必,等会儿陪酒还要用。”

韦义又抬眼问:“公子竟把仆人身份做惯成这般,临要走了还关心这等杂事?”

“怕他们再来找你,引人注目。”褚洛卿微笑,轻声说完便离开了。

韦义和城守吃酒不久后,南城门就失火。

一时人潮汹涌,人心惶惶。

木槿在人群中与孙鹿缇失散,焦急地呼唤她的化名,没一会儿竟不小心撞在荀侍郎的身上。木槿惊愕万分,又装作不认识逃掉。

“站住!”荀子慕一把拉走木槿,“我听见你喊‘东君’了。”

孙鹿缇的化名换来换去那几个,不被发现就一直用。荀子慕是她表兄,很清楚。

荀子慕急问公主是在哪儿不见的。木槿掉泪,遮口在他耳边将事和盘托出。

孙鹿缇竟是趁乱,去逼问褚洛卿。她还命几个暗卫紧盯着褚洛卿的具体下落,快刀斩乱麻。

计划执行得还算顺利,孙鹿缇却半途被人挟持。那人身手矫健非常,她的暗卫竟追不上。

难道是孙骁趁乱暗杀?孙鹿缇压制极惧冷静分析——孙骁不会在四方仍议论他杀侄篡位、残害忠良时,又着急杀她。相反,他应善待先皇遗女。

难道是与禹室结怨之人?可挟持她这样的失宠公主有什么好处?

她力气不行又被刀架着,突推到西边一座安静高楼下,一个仓促奔逃却被拦住的身影前。

孙鹿缇睨然认出,竟是褚二公子。

“褚公子,没想到你一儒雅士人,身手不凡。”挟持她的韦义讥讽道,“你明明答应,又不如约同我离开。我强行带你走,你竟还使出深藏的功夫。”

孙鹿缇瞪眼,这人意图带褚二走。

“你来路不明,并非白袍军。”褚洛卿语徐声厉。他已定睛认出公主,不禁手指捏紧。

韦义蹙眉:“你何时发现?”

“是不是白袍军,我褚某人一看便知。”褚洛卿轻笑回,“何况,你若真为褚家,和该杀我。”

褚二如今是叛族之人,此人确实该杀他,若不杀他,那就不是为褚家,而是借褚家声势蓄各方力量。孙鹿缇猜他应是某个叛乱团伙。

韦义羞怒,架在孙鹿缇脖前的刀刃抵得更近,划出薄血。

褚洛卿睫羽微颤,眼角却自然睨笑:“你强抓我不成,就劫持她?”

韦义侧头扫她两眼:“城楼上,褚公子瞩她良久。瞧她容颜倾国,想必是公子曾钦慕的故人。”

然后韦义抛出一包袱:“里面有晕药,你喝下我便放过她。”

孙鹿缇眼盯包袱暗思,拿她威胁褚二,是褚二泄露了什么,还是此人压根不知她是谁?

褚洛卿淡然,欲开口,孙鹿缇抢先:“褚二,你竟引人挟持本宫!”

韦义惊瞩,自称本宫,难道是郡主公主?

“怎知你们二人是否在唱戏!”韦义却喊。

“她是容和公主。”褚洛卿定眼直视孙鹿缇,无一丝慌乱,也无半点怜悯,“听闻在大殿上,蓄意把太子通敌之罪栽赃给褚家,甚至栽赃给我。”

于时,身后高楼小窗被推开一条缝。

褚洛卿续言:“褚家虽是罪人,却也不能什么罪责都背负,亦罔顾陛下英明。”

韦义怒睇,幸好这公主不知他是谁,等会儿就用药晕她,扔到街上任人领走。

只是目击证者褚洛卿,是再无放走的理由。即便不同他走,也不能活着留在平阳城。

孙鹿缇亦反应过来,盯着头上高楼,把话说出:“本宫微服遇险,都拜你褚二所赐!”

“公主今夜是冲在下而来?您还是不信太子通敌叛国。”褚洛卿眼眸微沉,顺势接上。

她嗤言:“你栽赃太子,邀功上位。”

“太子罪乃陛下英断,公主莫不是连陛下也恨了?”他反唇相讥。

孙鹿缇大怒:“都是尔等奸臣蒙蔽我皇叔!”

“全都住口!”韦义终不耐烦,吼止。

于时,暗卫南风飞步赶来。他的武功在暗卫里最高,刚刚与人交手耽搁,眼下很快将韦义拿下,救下孙鹿缇。

孙鹿缇却捡地上韦义的刀,挥向褚洛卿:“本宫既奈何不了褚二满口胡言,还不能杀了泄愤吗?”

褚洛卿闪躲,孙鹿缇没什么功夫,追不上。她继续追缠,却被褚洛卿掰住手腕,扔掉刀刃。

忽而,一阵脚步声落至,荀子慕带着三四个部曲赶来。褚洛卿松下孙鹿缇的手,与她错开视线。

孙鹿缇被拦住,虽一副气恼模样,心里却松了口气。大街上,是她让木槿故意撞的荀侍郎,再引他过来阻止她。

荀子慕一路寻至此处,讶于,他们是在西高楼下。

“殿下糊涂。”荀子慕低声嗔怒,“在下已找了医夫,请殿下入公主府马车,看看伤口。”

褚洛卿的眼神,倏似清潭冷凉。又见荀子慕关切模样,与公主对视,眼珠不自觉左垂,眉梢紧致了。

望孙鹿缇入马车后,荀子慕盯褚洛卿:“褚洛卿,你竟拉公主下水?”

“公主金枝玉叶。”褚洛卿躬身,复抬眼徐徐反话,“却因鄙人动刀,褚某自知罪孽深重。”

荀子慕被气,厉声道:“荀廷尉也在,很快将尔等罪人拿下!”

“荀大人且慢。”褚洛卿悠悠身立,向西边高楼转而跪地,“卫大人!褚某持人犯韦义及其滋事罪证来此,请大人过目!”

一官吏走出高楼,抬手取走褚洛卿献上的证据。

韦义定睛一看,是屋中絮话时他给的半张与滋事胡人签下的契约。当时,褚洛卿于炉火中烧掉的竟是别的纸张。

恐怕是褚洛卿早在袖中备下与那契约材质大小一样的纸,转手回话时悄悄替换。

可褚洛卿,为何事先知道有此契约?

今晚明明是他韦义第一次收到。

难道……是他们的人出反贼,帮了褚二?

“褚二,你当真狡诈……你不同我走也罢,何苦害我?”韦义咬牙切齿。

褚洛卿闻之眉目安宇,内心含讽苦笑——若同韦义走,他孑然一身就是那被挟“天子”,任人摆布。

今日胡人滋事,城守懈怠,可马上就有各路官员出现维持秩序。传闻玉山公主本会驾到,也忽然不来。

这西高楼原是褚家产业,常作眺望传信之用,今属卫家。他猜测卫妃长兄卫轩朝必在此,要么等他褚洛卿交出韦义,要么,纵他与公主自相残杀,一石二鸟。

故褚洛卿先假意答应韦义,再引他至朝廷人手处。

本想立即献上韦义极其罪证,不想,公主殿下竟被韦义挟持。

韦义伤了公主,刀抹见血。褚洛卿其实知道还有哪些共谋,本想仅拱出韦义一人作罢,以免招致其团伙怨恨。

可韦义偏偏要伤殿下。既如此,休怪他狠绝。

褚洛卿走向官吏,附耳低语。

“褚洛卿!”韦义不知他说了什,眼底的恐惧加深,“有朝一日,我们的人必报此仇!”

南城门的火已被扑灭,滋事一干人等也被捉拿。卫、荀两大人带队搜寻,城守们的物什被翻遍。

尤其是五枚樗蒱掷具。它们状似扁杏仁,其中一只中空,旋扭即开,内有韦义及其同伙最新联络暗号,可以此扩大搜查。

韦义并非白袍军人,而是在南方造反又被卫家镇压后的余孽。

褚洛卿素观韦义投掷,有一只常捏着不罢手。城守恣情纵乐,丝毫没在意掷具细节,就连朝廷派来的眼线,也只是草草翻过那棋盘看一眼便扔罢。

毕竟,这些掷具是几十人日日把玩之物,藏密其中,太过冒险。然而沉迷于玩乐,往往会对身边物最为疏忽大意。

韦义那张与胡人的契约,原本也置于樗蒱中。那日褚洛卿借故引走韦义,悄悄看了契约,后准备一般纸张,调换罪证。

不过,这既是难以发现的细节,他褚洛卿何必发现。若韦义的同伙找来,他便以当日朝廷围攻、实在无法救助韦义为由,再以未揭发樗蒱藏密为恩。

韦义将死,但灭其同伙,断其念想,才是最诛心的做法——

以替殿下报挟持之仇。

褚洛卿遥望马车,眼底情沉。又瞥一眼满脸不服的荀子慕,眼角哂笑细察之。

从前,荀子慕处处亲近却不得公主垂青。

虽然如今,荀子慕的身份地位终越过他,可公主还是愿意多看他一眼。

不过一念闪过,褚洛卿眼里忽暗,似有伤痛如细流淌过。

总归,公主为他涉陷、因他被劫持。

他做得再多,不过是弥补心中深疚,于公主有何益?

是他从前献殷勤,引公主注意。如今,也是他一无所有,卑微卑鄙到极致,惹公主垂怜相助。

即便那荀侍郎如何如何,也未像他置公主于险境。

面对荀子慕的直视,褚洛卿忽而不再抬眼,而是敛眸瞩地,彻底暗下去。

孙鹿缇在马车里观望已久,她的脖子已上药包扎,可丝毫感不到疼痛——她始终觉得事情未结束。

因她没想到,今日事竟是卫轩朝主持。卫轩朝一直在封国南平,孙骁竟秘诏他回平阳。

不久,卫轩朝出来,一迈出身,便唤:“荀侍郎。”

荀子慕闻之恭敬上前。

卫轩朝礼貌笑问:“公主糊涂,险些犯错。你刚刚来阻公主,阻得真巧——”

“卫某想知,荀侍郎怎知公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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