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是个被风沙裹挟的村子,外来人很少,离开的更少。
我站在原地,周围的建筑有些虚幻得只剩下一个轮廓,有些却纤毫毕现,就连是石砖上的裂痕都一一复刻。
我听见孩童的欢笑声。
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里,连饥饿与贫苦都无法冲淡这份纯粹的快乐。
兰宁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看上去也很意外。
他先是看看我,颇为疑惑:“那菈怎么没有融入梦境?”
他又看向他自己,更惊诧了:“兰宁巴怎么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一个幼童自我们身边跑过,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岁,虽然身体瘦弱,但眼睛却闪着光。
周围的景色随着幼童的奔跑变化扭曲,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兰宁巴惊叫起来:“是小小的那菈!我们快跟上去!”
我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随后捞起兰宁巴大步走了过去。
本该消散在记忆深处的风景越发清晰,我和兰宁巴跟随幼童的脚步,越走越远,最终停留在最高层的一间房子前。
幼童声线清脆明亮,无忧无虑地让人嫉妒:“妈妈!爸爸!我回来了!”
对于幼童过分高大的门从里面推开,璃月面孔的父亲打开了大门,他说了声欢迎回家,随后将幼童抱起走进了屋内。在里面,略显呆滞的母亲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幼童问父亲:“今天妈妈也要在天上放风筝吗?”
父亲的眼角染着生活的苦,但话语却依旧温和柔软:“是啊,今天的妈妈也很忙,所以等妈妈回来阿言要说什么?”
幼童掰着手指:“要说很爱妈妈,说阿玛纳有乖乖等妈妈回家!”
“对,阿言真棒。”
我靠着墙,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家庭。
兰宁巴疑惑的问道:“大大的那菈和小小的那菈,为什么有两个那菈?”
我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谎来粉饰太平,但最终还是只说出了我真实的想法:“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是两个那菈。”
兰宁巴理解我的意思,但不理解其中的道理:“那菈长大之后就不是原本的那菈了吗?”
“嗯,很多人长大之后都会换个样子,这一点和兰那罗不太一样。”
兰宁巴抱着脑袋摇头:“那菈好复杂,兰宁巴想不懂。”
我没有说什么兰宁巴不需要懂之类的话,毕竟我那时候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能沉默地去观看就已经耗费了我绝大部分心力。
面前的场景逐渐消散,我们被送到了另一处场景,大概是因为小孩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我和兰宁巴也不得不不断转移位置。
在不多的场景里,母亲偶尔会有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将阿玛纳搂在怀中,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在母亲的故事中,有着雨林,有着高高的圣树,有着教令院中犹如群星闪耀的天才们,有着存放着一个人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书的智慧宫,有着沙漠,有着风沙下的陵墓,有着能歌善舞刀尖舔血的镀金旅团,有着凡人无法想象的赤王伟力。
每当提起这些时,母亲眼中狂热的光芒让阿玛纳向往又心悸。
他震惊于世界之大,渴望未来能亲眼见到那些地方。
教令院,学者的朝圣之所!
赤王陵,沙漠中沉睡的宝藏!
这还仅仅只是须弥,父亲口中的万商云来的璃月城,群峰林立间的仙家之所,每一处都是他梦想蓝图中的一角!
而当他将梦想告知父母时,父母一同表达了高度的赞扬。
母亲的怀抱柔软又温暖:“那么,我的小阿玛纳要先成为学者才行呢。”
小小的阿玛纳为之心潮澎湃,势要用双脚踏过每一寸土地。
那时候,星辰也好,阳光也罢,永远不变的是被黄沙裹挟的远方,但好在阿玛纳已经知晓了黄沙之外的世界有多宽广,肆虐的风沙不会阻挡他的脚步,勇气与梦想会伴随他成长!
阿玛纳是这样认为的。
我是这样认为的。
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断闪过,有阿玛纳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的场景,有父亲注意到母亲清醒时间越来越长的喜悦,有一家三口对着烛火摆弄手影的笑声,一切都是那么温馨。
我看着阿玛纳逐渐成长,眼神逐渐冰冷,难言的悲戚在我心中弥漫开。
我想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兰宁巴察觉了我的不对劲,他担忧地看向我:“那菈不高兴吗?”
否认的词汇涌到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
我不想欺骗兰宁巴,索性沉默不语,装作没听见。
时间跑得飞快,生日当天,阿玛纳期待地坐在饭桌前,父亲正在炉灶前忙活,承诺会给他煮一碗带鸟蛋的长寿面,这已经是阿玛纳心中难得的奢侈了。
他坐在破旧的长凳上晃动双腿,一双眼睛犹如晨星闪耀,幸福与期待占据了他的内心。
夜色渐深,有风打在纸糊的窗上,阿玛纳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桌子:“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父亲将长寿面端上桌,安慰道:“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双手抱胸,靠在门边上。
我想对阿玛纳说,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但父亲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带着言出法随的魔法,我身边的门被一下子推开。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旁边躲闪,阿玛纳惊喜的声音定住了我的身体。
“妈妈!”
我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去,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能!
母亲喘着气出现在门口,她怀中抱着一个用绳子装订起来的书本,神态狼狈也意气风发:“我回来了!小阿玛纳快过来,看看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父亲率先意识到那是什么,惊讶道:“竟然真的写出来了?!”
母亲眉宇间带着属于学者的傲慢,那是阿如村的风沙与落魄都无法使其蒙尘的名为知识的明珠,耀眼至极。
她昂着头,得意地笑着:“可别小瞧我了,我当年可是两年内背下了智慧宫里超过三百本书!区区一本开蒙课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虽然纸张的确难搞了点,周围的树也不能随便砍……但我这不还是成功了嘛!”
阿玛纳欢呼起来:“妈妈最厉害了!”
眼前一切的发展都超乎我的预想,完全偏离了原本轨迹的剧情让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想要大声嘶吼,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想要随手抓起什么砸烂这个虚假的家。
我想、我想!
……我想,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灯火摇曳,在我眼中逐渐模糊,我捂着嘴强忍泪意蹲在角落,好像那样就可以蜷缩在阴影中不被烛光烫伤。
兰宁巴不懂我为何哭泣,他慌乱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转圈,希望找到点什么能给我擦泪。
我拉住兰宁巴,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哽咽:“不用这么着急兰宁巴,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发誓,那绝对是我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
哭的那么难看,幸好没人看见。
等我擦干眼泪,兰宁巴已经带着我走到了另一处场景。
逐渐长大的阿玛纳五官和现在的我越来越接近,他怀揣着希望与梦想告别了父母,背着行囊离开了阿如村,守村人在塔楼上沉默地目送他前行,七天神像犹如命运的分界点,微笑着迎接他步入新的人生。
穿过戈壁,越过防沙壁,进入雨林深处,映入他眼帘的是须弥城的根基——圣树!
我看见阿玛纳穿上了象征学者的长袍和帽子,行走在全然陌生的城镇,局促地坐在明亮的讲堂间。
我看见阿玛纳想方设法勤工俭学,饭店端盘子,铁匠铺打铁,替人写检讨,售卖自制的炼金药剂,期间遇见过不少不愉快的事,但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每日忙忙碌碌。
我看见阿玛纳的足迹遍布提瓦特每一寸土地,他见识了千帆往来,风车呼啸,品过枫丹的甜点,赏过稻妻的落樱,也见识过纳塔与至冬的冰火两重天。
最终,我回到了阿如村。
我知道,那里还有等着我回家的人。
我怀着激动与一丝近乡情怯,在七天神像下停下了脚。
阿如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太多改变,依旧是让我感到亲切的破旧与沉默,我心中轻快了不少。
我高兴地回头道:“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人,你一定也会喜欢他们的,兰”宁巴。
……兰宁巴?
我猛然惊醒。
七天神像沉默地注视着我们,犹如一道分界线,隔离了我和阿玛纳。
阿玛纳的容貌已经变得与我无二了,他像是离开时那般背着行囊,脚步轻快地进入了阿如村。而桥索的对面,沉默的守村人依旧站在高塔上,父亲和母亲牵着手,微笑着迎接回家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兰宁巴呼唤我的名字,我才像是活了过来。
兰宁巴看上去有些沮丧:“兰宁巴想要让那菈高兴,但那菈哭了,兰宁巴是坏蛋。”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是说了那是因为高兴吗。”
兰宁巴感到迷茫:“那菈,真复杂。”
“是啊,人心是很复杂的。”
我蹲下来,双手抱膝,对着兰宁巴露出了周谨言最灿烂最诚挚的笑容:“谢谢你兰宁巴,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美梦。”
兰宁巴依旧没把自己绕出去:“那菈感到快乐了吗?”
我用力点头:“很快乐!”
兰宁巴高兴了起来:“那菈感到快乐了,那兰宁巴也很快乐!”
在梦境结束之前,我深深望了一眼拥抱在一起的阿玛纳一家三口。
也许在某个世界,我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也说不定?
我再次跟随兰宁巴度过梦的深海,再睁眼,我已经回到了桓那兰那。
我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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