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心魔术(一)

重新回到枫丹,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抵达这里时不算巧。

伊黎耶林区下了一场小雨。

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万道雨丝倾落,我仰头看天,抹去脸颊上的一滴雨水。

帽檐上坠满鲜花羽毛。

我向巡轨船里侧退走几步,以免这身华丽的礼服被雨打湿。

短裤报童来回穿梭在乘客间,扬手炫耀新闻。

“特大剧情反转,怪盗貂另有其人,丹枫最大珠宝商嘉玛女士谋杀亲夫!走一走瞧一瞧,今日蒸汽鸟晚报绝不让您失望~”

“女士,您要来一份吗?”

报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注视黑白报里戴着手铐面色平静的女人,过了一会,从随身手袋里掏出两枚摩拉。

“来一份。”

“谢谢惠顾,这是您的报纸。”

报纸头版头条下方,一块小小专栏处,有着采访当代大魔术师林尼的新闻访谈录。

夏洛蒂(记者):林尼先生,听说您和您的助手在这次怪盗貂抓捕行动中立了大功,请问您有什么感想吗?

林尼:诶?其实这次主要靠我的助手啦,这位旅行者,可是游历各国的高手,你们应该多采访他。

夏洛蒂:不要这么逃避采访嘛,旅行者后面会有专栏采访,现在采访重点主要还是您与怪盗貂以及大魔术师塞萨尔的关系。

林尼:嗯…这个嘛,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塞萨尔是我的恩师,而身为怪盗貂的嘉玛女士则是他的未婚妻。具体关系都会在头条里刊登吧,记者小姐也清楚事件来由,就别这么为难我了。

夏洛蒂:……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采访得仔细些总感觉少些什么。至少,你得说说对那两位的观感。

林尼:观感嘛,没什么观感啊,我已经将师父的荣耀归还,倒是这件事……总让我有种还不算完的预感。

夏洛蒂:哦哦!这就是大魔术师的直觉吗?

林尼:直觉么,算不上,只是……想起了一位有趣的故人。

左下角有一张采访时的照片,说来大概很少有人会信,当代最杰出的魔术师,还是一位少年。

过分成熟的高礼帽服饰在他身上糅合出奇异的神秘。

垂着眸低头沉思的样子。

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呢。

“真是场麻烦的小雨啊,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演出进度。”

高礼帽少年靠在巡轨船座椅边,侧脸油彩状如泪滴,缥缈在稀薄寒雾中。和照片上一样,充满迷蒙的距离感。

他忽然偏过头来,勾起得体微笑,“这位美丽的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旁边避雨吗?”

我收起报纸,起身为他让座,“您即便坐在这里也没问题,是……林尼先生对吧?”

“确实如此,这位小姐,您……很有眼光。”忽然压低的嗓音,与靠近的姿态。

一刹那有风吹过,我闻到他礼服下淡淡虹彩蔷薇的花香。

对着报纸照片这种既定事实,就不必再假装多情浪子了吧。这十年里没见林尼,他真是变化好大。整个人也变得成熟油滑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冷硬小鬼了。

不着痕迹与他重新拉开距离,我笑了笑,“林尼先生,虽然很愉快能和您交谈,但是……”

蓝色制服美露辛高声播报:“欧庇克莱歌剧院即将到站,请下船的乘客拿好行李,请勿将贵重物品遗留船内。”

“但是,船已到站,我还有事,少陪了。”

提起裙角,高跟鞋踢踏在众人脚步间。我钻进了鱼贯而下的人群里,只给他留下鲜花帽檐的背影。

天色还是阴惨惨的,空气里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湿润。

远方山脉藏进一片雾蒙蒙的气晕里,高高架桥上,巡轨船再次启动,尾端两道水波越流越远,直驶入群山之间。

我撑起蓬蓬伞,走在宽阔人行道上。

道路尽头直通欧庇克莱歌剧院,那里是枫丹国最豪华的演出地点,每一位表演者都以能够登上那方舞台为殊荣。

高大香柏木下,一个抱臂靠在树干的人影朝我走来。

漆黑长筒靴走过摇摆的虹彩蔷薇。

“哎呀呀,这可真令人伤心,期待中的十年后第一次见面,居然被甩开了呢。”雨丝在他的礼帽边缘跳动,林尼笑容坦然,显然,什么失望都是假话。

我扬了扬眉梢,“哦?是吗,我还以为,某位魔术师成名以后就不愿意同故人相认了呢。毕竟刚才在巡轨船上,林尼先生可是表现出一副没见过我的样子。”

林尼跟我是老相识。

这要追溯到他还在塞萨尔的魔术工坊学艺那段日子。

他还有个双胞妹妹,一起跟他流落过来,俩人都是战争孤儿,来的那天特别惨,也是下雨吧,淋得和落汤鸡一样。

我也是工坊的学徒,因为年龄相仿,塞萨尔让我去照顾两兄妹。

至今仍记得我拿着炭火盆与干毛巾靠近时,两兄妹戒备的眼神。尤其是林尼,手臂张开,和受激的小兽一样挡在妹妹身前,生怕我会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

那抹掩在滴水刘海后的冰冷眼神,如今已经化为如沐春风的暖意。

他张开双臂,却是迎接的姿态,任由礼服被雨水打湿。

“多年不见,梅洛,不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我将伞轻飘飘在肩上捻个圈,侧首笑问:“拥抱是近距离的接触,林尼先生不怕第二天蒸汽鸟日报上刊登你被刺的新闻吗?”

他垂下眼帘,淡紫瞳孔里一抹引人怜惜脆弱感,“如果是梅洛,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大魔术师演戏格外逼真。

我实在憋不住笑,走上前去,扔了伞,一把抱住他。

他的手从背后环上来。

我却是锤了他肩背两下:“你这小子,在枫丹没少学呀,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说吧,骗了多少姑娘,琳妮特是不是因此操碎了心。”

我环顾周围,“琳妮特呢?怎么不见她?”

琳妮特,他的妹妹,兄妹二人拥有完全一样的容貌,与林尼形影不离。

记得小时候,她总因为我抢她哥哥而与我置气。

周围确实没有琳妮特的痕迹。

“琳妮特在附近有些事要办,我们约定在歌剧院见面,晚点梅洛就能见到她了。”

胸腔发出低沉振动,林尼笑了笑,补充道:“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开心?转身就走也说不定。

林尼的下巴一直搁在肩头很不适,我动了动,想要结束这个怀抱,背部却意外被搂紧。

我皱了皱眉,耳边响起林尼近在咫尺的沉醉声,“梅洛的身上,有月光的味道,这些年,周游列国一定很辛苦吧。”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出神,脑海里泛上不好的回忆,“都过去了,反正,现在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我挣脱他的怀抱,倒着走两步。将伞捡起,又转了个圈。

“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经过许多年的打拼,我甚至在须弥雨林有了自己的花园。至于那些过去的经历,我打算把它们都当做肥料,埋进泥土。

林尼的目光认真将我的脸从上到下打量。嘴角动了动。

许久,他勾起一个自豪的笑,“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梅洛做不到的。”他往前走两步,乍然侵入我的空间,“那么现在,无所不能的梅洛小姐,可以让我在伞下搭载一程吗,雨越下越大了。”

哗啦啦的声音浸透耳边。

将伞往他那边匀去一半,“乐意之至,林尼先生。”

时间还早,欧庇克莱歌剧院门口人影稀疏。门口的美露辛验看过邀请函,提醒过我们剧院的道具室里有烘干灯,湿衣服最好弄干。

但我觉得她一定还有其他话想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大睁,里面盛满犹豫。

终于,我们进入剧院前,美露辛终于鼓起勇气。

“林尼先生!”

美露辛从高脚凳上站起,“这次表演会,业界里著名的批评家斯芬克也会来,我听到了,他早在入场前就扬言说要揭穿魔术的把戏。”

声音越说越小,两只高耳朵也耷拉下来,“对不起,林尼先生,我不是说魔术是把戏,只是斯芬克先生那样说……”忽然,头顶落下温暖掌心,这只美露辛不敢置信抬头。

“没关系哦。”

“没关系的,”他又重复,弯下腰,脸上挂着安抚笑容,直视美露辛纯澈的大眼睛。

“魔术本来就是小把戏,无论怎样看似不可思议的魔术都是由一个个小把戏串联而成的,放心吧,不管台下是什么人,对我来说,都只有观众一层身份。”

他忽然靠近了,以靡靡的声音呢喃着:“我可爱的女孩,林尼会将成功带给你。”

他眨下单眼,发出拟声:“Boom~”五指快速闪动,一朵虹彩蔷薇凭空出现在手中,轻轻放入美露辛的手中,“现在,放轻松吧。”

似真似幻的魔术,虚假俏皮的浮夸表演。没人知道掩藏在轻浮背后真正的他。

美露辛眼中闪烁崇拜亮光,无与伦比的激动,说要永远做林尼先生的粉丝。然而,比起她刚刚担忧提醒的样子,这份来自粉丝的狂热反而是疏远的。

我看过很多关于林尼的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以完美来掩饰自己,一个又一个惊险连连的高危魔术,滚雪球般鹊起的声名。

人们越来越习惯仰望,退守在崇拜的界限内,仰望他们的神明。

他的光环仿佛能辐射到很远,而站在光中间的,只有他自己。逞强的,坚持着,维持住完美的面具。

明明小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会被寒冰所覆盖,戒备时撩起的杀意毫不遮掩,如一把尖刀直刺心房。

我站在原地等他,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欣赏他所谓的小戏法。

直到他结束对话,以缓慢而潇洒的步调走回我身边。

“倒是有心了,哪来的花?”我低声问。

林尼闭了闭眼,表情舒展,“等你的时候随手摘的,本来想……”他顿了顿,索然一笑“没想到还会派上用场。”

本来想什么,把这变花戏法用我身上吗?

我忍下疑问,状似不经意开口:“斯芬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这家伙的名头我听过,在批评家里嘴巴算毒的,多少表演者就此声名一落千丈。”

他领先两步,忽而回头。

“不是说过吗?我的台下,只有观众,我会让那名叫斯芬克的……心服口服。”

细雨微风穿过礼服。

一笑间毕露的锋芒,一如从前。果然,他还是那个林尼。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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