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昔日情人再重逢,贯有的通俗客套开场白:‘好久不见,最近一切都还顺利吗?’
谁也没先开口。
各自心照不宣般扮演着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有分有寸。
“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就要报警,知道么?”
尤遂宜摸不明梁惟亨这句话是否存在关心亦或指责,只知道他的声音灌满冰雪,凛冽至极。
他以前从未和她这样说过话。
她下意识地循声仰颌。
目光再次交汇。
他的神情更冷了,似在看一位漠不搭界的陌生…应该是带了仇意的人。难以言喻的窒堵沁压心头,全然不受控。害怕情绪掩饰不住,尤遂宜率先垂下眼,将视线挪开。
厌她到这种程度了吗?
静默少顷,梁惟亨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过耳膜:“要是你今天遇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束手旁观或直接置若罔闻者呢?你要怎么办有想过么?”
存有余悸的心头悄然爬上委屈,裹挟着难言涩然,尤遂宜紧蜷身侧指腹,努力藏好情绪,抬头辩解:“刚开始只觉他是这儿居民,没想那么多,察觉到不对劲时他离我太近了,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来不及思考,只管一股脑朝光线亮些的地方跑,跑远了些——”
说着举起手机递到他眼前,“你看,我没有不报警,跑远了些我就拿手机点开了紧急情况,都输1了,没你想得那么蠢,我有在计划自救的。”
稍稍冷静了点,便觉得他说的确实不错。
这会儿要是没遇到他,尤遂宜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警.察来了,她被解救。也或许在报警的过程中就不幸落入大叔手里,那一场激烈动拳格斗便无法避免。可就她那小半桶水的伎俩,若大叔还有同伙……
毛骨悚然,尤遂宜不敢再往下想,但嘴还是硬:“就算今天没遇到你,我也能安全站在这。”
梁惟亨腹叹一口气,收好不该有的情绪,瞥了眼她手机屏幕,紧急电话上方有个‘1’,撩睫往左上角的时间上挪,微不可察拢了下眉,“下次这么晚出来记得带点防身工具,提高警惕。”顿了顿,口吻轻和些,“最好别这么晚。”
她也不想的。
她想着下飞机后就直接打车去民宿,哪成想……还是太大意了!
她发誓,之后再也不要贪图小便宜!
梁惟亨泰然自若伸出手搭到尤遂宜行李箱拉杆上,“去哪?送你吧。”
尤遂宜愣神片刻,转回状态,想说点客套之类的话,到嘴边时,听到他说:“只是基本礼貌,别有心理负担。”
声音里没含半抹多余情绪。
言里之意: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这么做的。
话咽了回去。
去哪?
尤遂宜往周遭环视。房屋叠绕,道路错综……
她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时间又急,也没来得及做任何攻略,定的名宿距离五十多公里就算了,还打不上车。
所以她现在还能去哪……?
内心骤然腾起强烈后怕。下意识朝四周角落处逡巡,直到完全确认视线范围内没有那位尾随叔的身影,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将视线重新转向梁惟亨,脑海划过‘找他求助吧’五个大字。兴许是自尊心作祟,下一秒,就开始权衡利弊。苦苦挣扎一番。中年大叔那张猥琐可怖的嘴脸在脑中忽闪忽闪,她背脊不禁一寒。
风也愈加刺骨。
余光不经意瞟到梁惟亨单薄的短袖T恤下,露出那大截冷白劲瘦的手臂,除了弯折起伏的淡青经脉外,还有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尤遂宜眼睫颤了下,扬起手准备将套在身上的外套脱下,“还给——”你吧。
“我挺热,用不上。”梁惟亨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出言打断。
男生衣摆随风浮起又贴身,劲瘦腰线若隐若现。
热得起鸡皮疙瘩?
骗子,尤遂宜暗骂。
见尤遂宜手上的动作没停,梁惟亨又增补了句:“我洁癖强迫症,从不穿别人穿过的,一秒也不行。”
尤遂宜:“………”
这点倒是没变,还是那样。
尤遂宜没想和他继续在这冷风里怼扯,把脱了一半的衣服重新套上,闷声认命:“我被无良司机给坑了,这离我先前订的名宿好几十公里远,打不上车,我好像也不知道还能去哪。”
她发誓,这辈子就没这么凄惨过。
梁惟亨顺言,掀眼睫去看她,
女孩子虽有些狼狈,但身上纯净矜雅的气质丝毫不受其影响。
她骨架纤瘦,皮肤瓷白。男士外套穿在上身上松松垮垮的,却莫名和谐。长发散在腰间,被霏霏细雨染了层朦胧水雾,略显凌乱。
头发长了,也瘦了。
记得么?今天是你提分手后的第1000天。
梁惟亨有一瞬失神,意识到即刻不动声色撇开视线,暗自掩下不明乱绪。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点进订酒店民宿的app,划拉搜寻了会儿,退出熄灭。
撩睫淡淡扫了眼她,思量须臾,声音不自觉放轻柔:“那,要不要和我回家?”
“?”尤遂宜惊诧。
梁惟亨明白她的顾虑,喉结滚了滚,启唇解释:“我刚看了下,附近能入住的地方要么打烊,要么满店。这时段在这边不好打车。”微顿,很轻地打了个呵欠,“那我开车送你去你订的民宿?”
五十多公里,道路蜿蜒不平开不快,而且现在已经凌晨了。尤遂宜大致估量了下,一来一回天应该都亮了,光想就累。
梁惟亨看着虽冷淡无温,但眼底那抹疲怠并未因此掩住。他状态情绪都不大好。
余光瞄到他胳膊上那层鸡皮疙瘩明显了好些。
尤遂宜知晓这不是那么妥,但此刻她好像没得选。而况,她知道,他并非那种人。
没再纠结:“去你家费用怎么算?”
梁惟亨漫不经心轻“嗯?”了声,反应过来后无谓答:“没想过。”
尤遂宜抿抿唇,思忖片刻:“那我按照民宿的价格给你吧。”
梁惟亨不太在意这些,但还是颔首表同意。
他太清楚她极强的自尊心。
绵细霏雨已停。浓墨涂洒天际,道路两旁的悬铃木枝梢在风里翻覆不定,沙簌声响夹杂湖泊湍流声以及行李箱滚轮碾地声。
在这阒然夜间,分外清晰。
尤遂宜走在梁惟亨内侧。梁惟亨配合着她的步调,始终与她保持一致。
两道影子投在昏黄的路灯下,随着脚下的步伐晃动,时长时短。
尤遂宜头微微垂着,目光时不时落在上面。
很安心。还可爱。
唇角不自觉漾起高高的弧度。
两人中间隔着很有分寸的间距,缄口走了好一会儿。
尤遂宜不太习惯这样拘谨的氛围,主动找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呀?”
大晚上的,乌漆巴黑,还有片危险禁湖。
梁惟亨微不可察僵了下,沉默两秒,言简意赅答:“找狗。”
尤遂宜目光下意识往他周身寻,瞧了一圈,又往后望了好几眼,也没见着半只狗影子,眼眸微凝:“不找了吗?”
“找到了。”
“那狗呢?”
“回了。”
还真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尤遂宜抿了下唇,硬头皮续话:“你在这边,”
想到他说的回家,斟酌用词:“定居了?”
“看外婆。”他直言。
尤遂宜下意识问:“你外婆回国啦?”
还回老家了。
她有听他提过,这些年他外婆一直在波士顿养身体。梁惟亨只要一有空就会飞波士顿陪他外婆,具体情况她没细问。
梁惟亨轻轻嗯了声。
无论关系如何,有长辈在,空着手去别人家总归是不礼貌的行为。
尤遂宜视线环扫了下四面,“这边现在还有没有店铺可以买吃的?我这样空手也太不好了点。”
梁惟亨听懂她的意思,眼睫敛垂下来:“我一个人住,”嗓音低沉好些,“外婆已经不在了。”
“啊?”尤遂宜诧异又茫然,立马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道什么歉。”他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淡无常。
梁惟亨外婆在他生命里占据的位置,数字无法衡量。没和他谈恋爱之前,她便知道,戳及到难免悲伤。
尤遂宜是个理科生,在言语表达上实在笨嘴拙舌,没法精准道出暖心宽慰语。
而况,以他们现如今的关系,也不合适。
她只说:“哀思绵长,你珍重。”
话落,空气又陷入了凝结模式。
这样的气氛尤遂宜浑身别扭,她在脑海设想了好几个幽趣话题,整理好语言准备抛出口时,梁惟亨清磁低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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