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偿还父亲留下的债务,她选择了一个极为糟糕的人结婚。一个花天酒地的年轻家主,一个会不择手段地到自己想要一切的男人,无论在这过程中给其他人带去多少痛苦他都不会放手。他想要一位拥有无比高贵身份的妻子,哪怕只是曾经拥有。但众人都知道他的放纵不堪,没有一位想维护面子的父母想让女儿与他缔结婚姻契约,哪怕只是为了得到他的钱财。可是立花安诺娜只有自己,母亲在离家没多久后就患上重病离她而去了,当时安诺娜并不难过,只是有些孤独。
二十四岁这年,她参加了她第一任丈夫的葬礼。
很奇妙的是,她以为来宾只会有她一个人,可那么多人却从世界各地赶到这诺大的厅堂中,他们向安诺娜表达惋惜之情,哪怕她和这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躺在一起的时间没有男人躺在棺木中的时间多,他们赞颂着已死之人的品德,说他必将留存在还活着的人心中。他们还向安诺娜述说着自己的痛苦,好似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一切。他们希望能得到安诺娜的垂怜,希望她能向自己伸出手,将他们拖出地狱之中。而这些人中,竟还有曾将她和母亲拒之门外中的几位。
时间能改变多少存在啊,但这短暂的几年时光只有在人和人创造的事物上才会留下痕迹,树木花草云朵星辰依然如故,它们在人无法触及的时间另一头。
安诺娜记下了这些人的姓名,留待日后安排。但有的人并没有这么做,他们风风火火地来,将口水啐在了地上,将鲜花碾烂在中,在转向安诺娜时露出同情与憎恨交织着的目光。安诺娜也想留住他们的名字,但被毫不留情地拒绝,被推搡,被咒骂。他们咒骂死去的人,咒骂还活着的人,咒骂自己,咒骂世界,然后在安诺娜签下支票时闭上了嘴巴,只有一个人将写着八位数的白纸撕得粉碎,但安诺娜将她拥抱,并递出了第二张。
葬礼结束时,她除了这幢房子外已身无分文,从正门到举办葬礼的礼堂一路,装饰品也已所剩无几。安诺娜坐在门口的白色大理石阶上,撑着脸看着黑色轿车拖着棺木远去,沿着对称的法式庭园道驶离。
和母亲去世时的感觉不同,她的内心很平静。象征末日的黄昏还没来到,但她觉得自己就在这里结束也挺好。还完了父亲欠下的债务,散去了不属于她的金钱,看过了自己能触及的世界,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做的。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天使来带走她吧,虽然她结束了两个人的生命,烧毁了一幢房子,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会下地狱,如果地狱存在的话。
之所以没有高涨的情绪,也因这一日并非晴朗,而是阴云密布之日,适合闭上眼睛睡在舒适的地方。于是在坐了一会儿后,安诺娜站起身走到庭园中。她的手指划过高耸的绿丛、灵巧的鹿身、追逐着的长身豹,最后停在了喷泉旁的椅边。有着扶手的椅子,长度不够她躺下,所以她躺在了椅子旁的石地上。
一身黑裙包裹着身体,她将双手放在腹部,如同殡葬师为每一个死者摆出的姿势那般,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呼吸。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经一眨眼,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没事吗?”
她没有应答。
“睡着了?”
那个声音又说。
这下安诺娜被唤醒了,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于是她睁开了眼睛,要坐起身。
全黑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只有侧身的一处阴影遮挡在她的右手边。
“醒了啊。”这人说道:“地上这么冷,会感冒哦。”
安诺娜朝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她见到了一位天使。曾出现在她的梦中,曾出现在她的想象力,最早是出现在她眼前,推开了礼拜堂那扇门的天使。
他几乎没有改变,可能因为天使是不会变老的。只不过那一身难看得不像话的黑色制服换成了衬衫和休闲西裤,天使也会迎合潮流,配合人类的生活习惯啊。
安诺娜静静地看着他好几秒,细细品味着这或许下一瞬就会消失的梦境。天使也看着她,透过那幅圆墨镜,然后歪了下脑袋。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束花,是会带去葬礼上放在棺木上的花朵,安诺娜想到她让其中一位来宾用熏香点燃了它们以发泄死去的人没法知晓,活着的人不会理解的愤怒。
“很准时。”安娜开口,伸出双手,圈住了天使的脖颈,凑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带我走吧。”
这是五条悟第二次见到安诺娜,他根本不记得第一次了,只是在翻到她的资料时看见上面写着她曾在廉直女学院就读的经历,而且和天内理子同年,所以想着从前是见过她的。
虽说他这次来并非是要见她,而是要见她的丈夫,一个本来应该还活着的男人。
诅咒师的事,本来这个男人会被杀死三次以上,但由于他是咒术界重要的资金来源,在那些老头老太们的庇佑下,他活得极为滋润。直到他死了。现场没有残秽,死亡原因是心脏病,人嘛,弄坏自己身体不是一两天的事,并不是值得注意的死亡。但一个金库就这么落在了他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手中,相当于失去了一大笔养老金,咒术界上层痛心疾首。可惜两次派了人来调查,什么都没发现。
事情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五条悟也在搜寻断开那些人资金网的可能,因此决定来参加一次葬礼。不过中途被新开的甜点店绊住了脚步,他来晚了些。通往院中的镶金铁门大敞,葬礼现场空无一人,烧焦了的花瓣散落一地,各种物件倾倒。他看过空着的墙面,只有一个个方框处是干净的,总而言之像是刚遭受了抢劫,但却是极为安静的一次打劫,似乎在场者都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没有人阻止。
五条悟浮到了上空,环视了这空荡荡的房子一圈,终于在庭院的一隅窥见了人影。他以为对方昏倒了,呼吸却很平稳,以为是睡着了,对方却睁开了眼睛。漂亮的女人,并非精致的五官看着却很舒服,她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属于喧嚣的澄澈感,安静得不可思议,他一下想到她站在那礼拜堂中歌唱的情景,从外貌上来说没有更相配的了,虽然在冬末的这一日躺在砖地上有些奇怪。和她冻得发红的脸与手一同,她似乎失去了感觉。
然后她抱住了自己,让自己带她走,之后再次闭上了眼睛,好似将整个人都献给了他,他会成为她存在的唯一理由。这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体验,但五条悟隐隐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心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个星期连续两次,五条悟接触到了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朋友,遇到了虽然活着但已死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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