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下课后,新老师拦住我

这景濯新官上任,倒比上次见面时,更春风得意了。

闻竹随众学子向新讲书致礼,沉下头颅,扯了扯嘴角。

太学虽比不上两府六部,高低也是大邺第一学府,景濯随随便便就在太学领了差事……

当宰相的儿子就是好!

摒弃无端的猜测,景濯的到来,传达着更重要的讯息。

临散时,新直讲景濯宣布了一件事情。

以今日论辩为题,究其义理述写策论,十日为限。

“不得了!元泽兄上任第一天,就要布置课业啊!”

想起景濯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吕嘉惟叫苦不迭,只怕太学中又多出一位严师!

一旁的董崇云只是轻笑,并未多言。

看嘉惟一脸颓丧,纪二郎拍着他笑道:“不知是谁?方才在堂中舌战群雄慷慨陈词——写篇文章岂不易如反掌,你说是不是?”

二人又要打到一块,以闻竹和董崇云二人身体作屏障,一躲一追。闻竹和董生无奈相视,哭笑不得。

……

闻竹独自走在小路,脑中全是刚才发生的事。

一人独行,脑子似乎也清明了许多。

据林彻的消息,虽无党争之名,朝廷上两派已呈相竞之势,无论地位还是声望,景彦是当之无愧的一党意见领袖。明年便是春闱之年,届时或有数量可观的太学学子登科进身,而景濯身为宰相之子,在这个时候上任太学,还要收集文章……

很难不让人多想。

风乍起,她眯着眼睛向前看去,前面便是小路尽头。

隐约记得上次——也是抄这条小路——准备在出太学的路上蹲守景元泽,却歪打正着发现了景元泽心疾的秘密,误打误撞地救下了他。

那能不能给她个大官做?

察觉到飞升出的念头,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禁自嘲。真是在汴京待久了,满脑子财官,和那些禄蠹鬼有什么区别?

拐进大路,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笑,脑中想过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景濯堵在前路,身材高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知景濯在这是要等谁,狭路相逢,他又新成了讲书,闻竹主动打起招呼:

“元——”今时不同往日,她连忙改口,躬身行礼,“见过直讲。”

自繁山一别不过月余,谁曾想下次见面,他竟成了她名义上的老师?

久不听对面出言,抬头看,景濯正挂着他招牌般令人讨厌的轻笑:

“直讲?你改得倒快。”

初春时节,太学中树木花丛已沾染了春意,显出复苏光景。

听不出其中褒贬之意,她抬眼笑道:

“‘柳越今朝翠,花胜去年红’,汴京风云变幻,容不得某不适应。”

景濯面无表情,眸光越发深沉。

朝堂暗涌,竟已到了连一名太学学子都能察觉的地步。

当下尚且如此,新法若真得施行,争斗阵势只怕远胜今日。

对面人突然笑了。

她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这人越发怪异了。

景濯终于收了笑,抬步上前,深邃的眼睛睨着她:

“方才在明善堂见我,你很惊讶?”

一双鹰般的眼注视她,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你是不是在想,我之所以能在太学就职,是因为我的父亲?”

“嗨——元泽兄这是哪里话?”

她又不会承认。

“兄学富五车,学识渊博,年轻有为——”闻竹顿了顿,挤出笑脸谄媚道,“正需要您这样的学官,才能一正太学学风啊。”

“学风自然要正,”景濯顺着话茬,“世风又岂能落下?”

正世风?

果然。

闻竹暗自欣喜,数日直觉竟猜中了几分,她压下心中雀跃,垂眼低眉,向景濯问道:

“若论世风,弟子曾听闻——世物有因有革,终是为趋时适治……只是不甚明了,还请直讲赐教。”

景濯略略正了身,目光坚定:

“古有扁鹊慧眼,蔡桓公疾尚居腠理时便能遇见,可桓侯自负,自道无疾。直到疾病蔓至血脉、肠胃仍不理睬,终至骨髓,药石无医,虽司命无可奈何。”

“所谓国朝承平日久,不过粉饰自蔽,与桓侯何异?”

闻竹听着这话,心跳不由加快。

还好此处无人……若被人听了去,难保不会惹祸上身!

可是她发现,自己在颔首。

闻竹抬眼和他对上目光,他所说的,其实正是她心中所想,却万万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

“新故相推,方能日生不滞——无论田亩,赋税,军队,徭役,铨选……从士人到农民,从工匠到商贾……”

景濯说着,眼中好似生了光芒:

“一切不适时的,都该焕然一新。”

景濯这番话,好似在她心底点了把火。

闻竹记得在乡野见过的众生百态,曾亲历的农人勤苦,初到汴京时的震撼,面对差异和不公的愤懑,和自己曾在高台上许下的诺言。

她心潮涌动,抬起头看他,眸光闪烁:

“兄高见,日月星辰尚终日乾乾,变幻不息。人间法度,又岂能百年不变?”

的确,大邺需要一场巨变。

可她依旧不明白,景濯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景濯的目光从远处收回:

“今日诸生辩来辩去,终归都是旧调,说句实话——”

景濯轻笑:“大都书生之见耳,眼睛只看在细微末节上,毫无实用。”

闻竹觉得,他实在有些倨傲。今日论辩,她自觉亦是颇有收获,哪有他所说那般毫无意义?

景濯显然不这么想,只注视着她:

“只有你,说出了我想听的。”

这话毫不掩饰,也有些分量,闻竹正惊愕,来不及复盘究竟是哪句话,景濯已经收回目光,敛袖转身,悠然离去。

……

尽管闻竹告诫自己,人与人之间聚散无常,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亲眼看着卫赐一人一马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心上依旧传来阵阵钝痛。

万和二年三月,卫赐离京。

听到卫赐向她提起南下的打算时,闻竹脑子凝住,只下意识地问:

“要去多久?”

从卫赐的沉默中,她已知晓了答案。

“可能三年,也可能十年……或者更久。”

古道长亭,只有三人一马。

吕嘉惟先前已有旁的安排,不好爽约;而纪宣那边,纪二叔拜访岳父姚相,带他同去,故也未能前来。

闻竹不由得摇头喟叹——回想往日,她们十斋三人一并九斋二子何其投契?今日道旁送别卫赐者,也只有她和董崇云而已。

她们十斋三个,终究认识得更早。

闻竹董崇云商量,两人凑出五十两银,临走时不顾卫赐推拒,硬塞到了卫赐马鞍旁。

看着两位挚友,马背上的卫赐眼眶又一次湿润起来,哽咽得说不出话。

少年跳下马,三名年轻人抱在一起,良久无言。

回城后,闻竹告别董生,在街上缓缓逛着,不觉间到了城南,想去看看林彻和胥也,便往巷子里拐去。

巷子四下无人,她忽地后颈一痛,一阵眩晕,随即失去了意识。

古戴,陈景良.宋代疑难案件中的法学命题及其反思———以“阿云案”为分析文本,河南大学学报, 201年5月, 第57卷第3期:8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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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下课后,新老师拦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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