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澄常年身居高位,终究老练,目光如刀射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未免轻视了我胡家。”
眼见胡澄施压愈重,闻竹却暗自舒了口气——
幸好不是那件事!
她刚还担忧,莫非是给胡暻下药的事儿败露了?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如今看来,胡澄倒不是因这事儿向她问责。
心只放了一半儿,依旧悬在半空——
潘楼街书铺明面上只是个普通铺子,胡暻素日横行霸道人尽皆知,比砸烂铺子严重的事尽是,怎会引得胡澄亲自出马?
听胡澄言语,他难道知晓书铺和鬼市的关联?
胡暻告诉他爹的?
不应该啊!
且不说以胡暻的心智,能不能看出鬼市的关窍——砸店找茬是什么好事?他怎敢捅给他爹知晓?
再说了,若是胡暻搞鬼,又何必演救人这一出呢?
闻竹想不通,目光转向她座畔立着的胡通,以及他手上那把钢刀,心再次被提溜起来。
身临险境,闻竹脑子反而清醒不少。凭着与胥也在城外遇刺那天的推测、今日被打晕前看到的模糊景象、以及紧急下生发的直觉……模糊的线索逐渐串联——
脑中灵光一闪,总算忆起被那几名匪徒的刀眼熟在何处——
对啊!砸书铺那次,胡暻家丁手里的刀,与那群匪徒的一模一样!
更不要说胡通手里这把……
抬眼望上首胡澄,闻竹背脊发凉。
胡澄威势毕现,言语举重若轻,带着极强压迫:
“谁指使你这样做,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已经查到她身上,当下须得吐点真话,否则,只怕难将这老油条糊弄过去!
闻竹心思转了又转,垂眼低眉,谨慎开口:
“晚辈岂敢?胡公明鉴!不瞒胡公,某之所以出现在书铺,一是因补贴生计……在下确与那些人有买卖抄本的关系,二是为……为了前去救人!”
她避重就轻,就算不能骗过胡澄,若能混淆视听,转移注意也是好的。
闻竹目光极为诚恳,抬高声音:
“千真万确,是在下的、也是衙内同窗——纪相那位嫡亲的孙子,闻某的同舍生,纪家二公子纪宣。他被人诓骗至鬼市,在下与衙内前去,正是为了搭救于他!”
她万分笃定。
纪宣的确被她救了,怎么能算说谎呢?
“公若不信,衙内、贵府家丁皆为见证——晚辈人微言轻,若非衙内重同窗情谊,闻某怎有能耐令衙内言听计从……”
真话说一半,怎么不算说真话?
可是,这种小伎俩对胡澄显然无效。胡澄终究老辣,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意图,淡然道:
“你无需攀扯。在胡府,胡家人的事才算事。”
闻竹暗悔,也只能干笑几声,转而道:
“不瞒胡公,晚辈身在开封孤身一人,势单力孤无依无靠,本为补贴生计做些抄书的事,可恨在下识人不明,为人所欺,竟没看出他们是鬼市的无良奸商!后才知晓其人贪婪之至,只因钱财纠纷,在下险些被他们要了性命!若说私心,晚辈也只是想借衙内的威名,好生震慑那群宵小之辈……别无其它用意,更无刻意牵涉衙内之心!”
一番话半真半假,流水般倾泻而下,配上诚挚而急迫的强调,更显情真意切。
闻竹心中忐忑,他总能信一点儿吧?
胡澄眸色极深,再次审视过来:
“你是想说,他们顶着偌大风险,只为处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胡澄抓住一点不放,她一瞬惊诧,随即恢复如常,垂首道:
“晚辈倒也想知道缘由——但是中丞大人,鬼市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阴险狡诈喜怒无常,刀尖舔血残酷暴虐……在下一介小民,他们想杀便杀了,哪儿需要理由——”
胡中丞道行高深,丝毫不被她的胡搅蛮缠带偏:
“他们即如此凶残,那你又凭借什么,让那些人不再杀你?”
在胡澄如鹰般审视的目光下,她忽然觉得,自己似是漏掉了什么。
他若是为胡暻出气才把她抓来,自然避不过那晚她与胡暻,柴生等人在太学的殴斗,此时却为何不提,反而着重问起她和鬼市人的事?
隔着不近的距离,闻竹却感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胡澄眼蕴精光,不经意似的继续发问:
“你很了解鬼市?”
脑中灵光一闪,她思索着胡澄的一言一语,忽然打通了关窍。
没准胡澄抓她来,就是为了鬼市呢?
不清楚胡澄会不会卸磨杀驴,但当下,鬼市消息是她手上唯一的筹码。
恐错失良机,闻竹就着话头,连忙改口:
“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几次往来,也算略有所知!若能襄助胡公一二,晚辈愿将功补过,知无不答!”
她特意在“将功补过”加重语气,留意胡澄反应。
胡澄终于带上几分“上道了”的欣慰,微微转过头,开始正眼端详她。
急于摆脱约束行动的粗壮麻绳,她挪了挪手臂,讪笑道:“只是这……”
胡澄也不吝啬,只一扬手,胡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握起钢刀,向她身后绕去。
一道劲风袭于后颈,座椅上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麻绳被一道道割开,随之而来是久违的松缓。
她缓缓绕动酸麻的手腕,自肺腑深呼一口气,在暴雨间隙中合上眼皮暂息。
“住手!”
闻竹尚没顺过气,门外凭空砸下一声洪亮叫喊,将她暂松的心弦再次拈起。
木门幅度极大地来回开合,随即不堪重创,被猛然无情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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