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不知如何回答她。想说什么,又垂头牵起无奈的笑。
她打小在这伺候,官宦人家规矩多,她没有娘老子撑腰,被婆子们教训着长大,打嘴打手的早习惯了……这些事情,一句话怎么说得尽?
易水笑着,装作若无其事:“一点小伤,奴婢岂敢大呼小叫——奴婢有错在先,多谢公子饶恕,易水感激不尽……”
易水战战兢兢如弱兔般,闻竹暗自叹息。
要想卸下这小姑娘的心防,还需循序渐进。
闻竹遂柔和了面色,借涂药与她闲聊,从年岁喜好开始一点点问起。
易水终究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在闻竹的温和攻势下,逐渐打开话匣子——
纪家主子不多,老相爷致仕后出居京郊别业。如今府里住着方和方平二位老爷及其家眷。方平大老爷先妻冯夫人早逝,房里只有二位姨娘伺候着。冯夫人与大老爷育有二子,长子纪宏在外上任,二子便是纪宣。二老爷方和与妻姚夫人育宵、容二女。方和夫妇青梅竹马,琴瑟和鸣,成婚十余载,二老爷从未纳过一妾!现今,纪家内宅一应事务,全由二奶奶操持。
易水谈起纪府几位主子:
“大奶奶去得早,大郎二郎都未娶妻,府里都是二奶奶在管。二奶奶管家赏罚分明,为弹压下人,有时免不了严厉些……大郎面冷,在府时并不爱理我们这些人……我们二郎是头一份的好性儿!二郎是最不爱罚人的,有时见丫头小厮被打板子,还替我们求情呢!我们受罚时都盼着碰见二郎,若得二郎开口,一顿手板便免了!”
闻竹笑道:“看来,二郎待你们甚好,在他院儿里伺候,倒真是个美职。”
易水赧然一笑。
二郎是府里唯一的年轻郎君,为人宽和,活泛些的小丫头们都想去他院儿伺候,不止为活少月例多,也有人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平心而论,她们做奴仆的要想翻身,爬男主子的床做妾是最快的。何况二郎脾气好,长得又俊,是众多纪府侍女怀春的对象,多年下来,不是没有人动过搏一搏的心思。
只是迄今为止,谁也没能得手。
众人都觉有些奇怪——快及冠的郎君,竟连个通房也无?
要知道,汴京如他这般岁数的贵族男子,别说通房小妾,有的连孩子都有了!像他这样不近女色的,实在不多见。
随二郎年纪渐长,大老爷也替儿子着急,一次,私下挑了两个水灵灵的丫头放到他房里,谁知二郎一见房中多出的美娇娘,脸色刷的冷了下来,连亲爹的面子也不给,当天便将两位姑娘打发了回去,亲自将人带回大老爷书房,搞的大老爷颇下不来台。
那回吵得是真凶!素来宽和的大老爷也难得来了脾气,父子俩闹得好大不痛快!
大老爷终拗不过他,无奈叹息,就此作罢,此后再未提过此事。
纳妾事小,妻房总是要娶的。说到娶妻,二郎……应该快了罢!
听府中下人闲话,对二郎的婚事,方平大老爷属意的是他内侄女——冯三姑娘贤柳。
易水曾远远见过一面,是位难得的美人儿呢……
唉,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她家公子罢!
易水苦涩地努了努嘴,柔声答道:“闻公子说笑了——做下人的,哪有不盼主子宽和的呢?”
闻竹和她平视,笑得意味深长:
“你如此忠心——不怪他放心派你来这儿‘监视’我不是?”
察觉几分不对,易水转头看去,闻竹还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眸深不可测,令人不寒而栗。
易水羞怯的笑僵在脸上,一时摸不准是戏谑还是盘问,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斟酌用词:
“公子…这便错怪了奴婢,更错怪了二郎——”
闻竹依旧眉眼弯弯,好像只是说笑:“哦?”
易水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二郎是要奴婢……提醒您按时用饭。”
什么?
闻竹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她不信,易水更加坚定,将头点了又点:“二郎说…公子您忙着做事,歇的晚又起得早,时常连饭都不记得吃——这样对身子可不好呢!他让奴婢帮您提醒着,饭要三食,晚上要早点歇息啊!”
这都不是假话,易水觉得,自家公子对闻举人,实在够意思了。
闻竹想了又想,还是不大相信。
真的仅仅为了这些?难道是她太过多疑?
闻竹尚自思考,连自己都没发觉,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目的达成,闻竹收放自如地笑出声,把果子推到易水面前:
“哈哈——难为你,既然如此,还得多劳易水姑娘照拂,闻某人百拜——”
闻竹想逗逗她,作势要行礼,引得易水从椅子上跳起来,闻竹失笑,将易水拉回,不再玩闹,微微正了面色:
“还有一事——易水,在别处我不管,在我这便免了礼仪吧,不要动不动跪下,我实在不习惯。”
易水犯了难,悄悄觑着她,有些迟疑:“主家规矩,奴婢岂敢失礼?”
“你主家是纪氏,我又不姓纪。”
易水想了想,好像有哪儿不对?又说不出,懵懂地颔首答应。
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人——
之前还觉闻举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今日下来,闻举人又是替她上药,又免了她跪易水轻轻触碰缠在指上的纱布,心头暖暖的,连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此事像是开了某种阀子,曾经一天说不上十句话的两人,一日日地熟络起来。
闻竹归根结底是个男人,易水起初有些怵,但不过几日便消了顾虑。
说来也怪,和闻举人讲话时,易水常不自觉忽略他是男子的事实,闻举人的一些话,也总能说到她心坎上,渐渐地,她什么话都想和他说,遇到什么事,也总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这日午时将近,易水刚送走来替二老爷方和送书稿的丫头,进门时笑盈盈的。
“公子,河广来了。”
听是河广,闻竹忙请其进来。
河广是打小跟在纪宣身边的小厮,比纪宣小两岁,面上瞧得出稚嫩,进门见礼,没有多余表情:
“闻公子安,二郎派小人来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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