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粉的风波就算是平安地过去了，蓝锦仍请托着悟雅不时去那胡客商可能出没的地方探看，可他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好在因祸得福，蓝记的拥趸之间又兴起了一个新风尚：蓝记胭脂鸡。
且一定要来吃那将将出锅的。火候最佳，最鲜嫩好味！
暮沉如水，蓝锦拢着一张薄毯，窝在蓝记饮食店的小柜台后清账。
入乡随俗，她跟隔壁延庆酒肆的李家婶婶李玉佛学会了打算盘，白嫩纤长的手指弹琴一般在珠玉盘上舞得飞快。
这样边拨边记了良久，蓝锦疑惑地停下笔，怎么这米粮菜蔬，一应成本倒比刚做生意时还要高？
不说她光顾的时日长了许多，就说她的进货量与品类逐日增多，结钱时俱是每天清的总账，缘何那些货郎商肆这样赶客？
蓝锦把明显不对的账目特别勾画出来，逐一归拢了来处，满腹疑惑地——
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蓝锦荆钗布裙，低调地锁了门，暗暗前往自己进货的各处商肆观察打探去了。
客流络绎不绝，掌柜堆笑连连，客人也是满面春光。
偷听了别人从掌柜那里得到的报价，都是依据货量种类的合理价钱。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供货不足的哄抢，也没有恶意的垄断抬价。
原不是每个妹妹都有的，单是冲我一个人来的？
蓝锦心中有些不平的郁郁，这又是着了谁的道，打了谁的眼了？
人小力微，食店才有起色，蓝锦并未声张，只默默地换了原料商家，继续经营着自家小铺，花样翻新地售卖自己的心头好。
谁料好景不长，就连新换的商家也纷纷涨了价，依然是单涨她一人的那种。
与此同时，天香楼那边轰轰烈烈地宣传起了自家的新品：御膳神仙汤饼。
店里的老客来光顾时，私下悄悄说，就跟仿蓝记饮食店的酸辣海鲜粉似的，却又不太一样。
邈晴庵主人却比蓝锦的反应快很多，飞速地登了一篇新文，短小精悍：
《新出的汤饼是假货，不要吃。盘古以来最棒汤饼——还有蓝记酸辣海鲜粉，不服给我尝你家的》
加上溜门撬锁的萧仁禹带来的后厨独家消息：
天香楼食材间里，摆着大量鱿鱼干和沙虫干，和胡客商惯常卖给蓝锦的，是一样的细麻布袋。
到了此刻，蓝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翻遍这整个昭应县城，手里拿得出如此大量海鲜干货的，除了那个黑心胡客商，哪里能蹦出第二个人。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合谋，抑或本就是天香楼给她准备的裹了钩子的饵料。
再想想商量好了一般给她涨价的商肆们，蓝锦失笑，天香楼还真把我当个人物。
蓝锦私下去买了这口气颇大的“御膳神仙汤饼”，嗯，一般。
他们不懂得蓝锦的调味手法兼火候。粉糊勾芡也做得麻麻赖赖，故而挂汁不够。
连米粉的嚼头都和蓝记的相去甚远，回口细品还泛着一股子苦味。
更不用提完全没有蓝锦应时而换的食材搭配，和加了秘制腌料的炸牛肉干了。
故而食客的馋虫又被勾起了，光顾蓝记的时候，总要问上一句：
“蓝小娘子何时再做一做盘古以来最佳汤饼——我要海鲜粉的那个啊！”
若说别人不知道邈晴庵主人是谁，萧曼娘却是因着早先多方打探过，了然于胸的。
还试图威逼利诱，遇挫又改换温柔手段撒钱收服——
谁叫人家在美食届是高山仰止的神秘存在，引领品味风潮。
还和这畅销小报的主编人关系亲密，完全没法冒名顶替了去。
这帮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的酸客，成天自诩超凡脱俗的，倒来妨害她的财路！
若不是她三姐萧润娘在慈明寺有些供奉面子，她连这小报主编是何人都没处知晓。
萧润娘谈起她这五妹，口里却带着绵绵的软刺：
“最有本事还数我们家五娘，不按老太爷安排来走呢，一颗心啊倒比手掌大了这许多。”
萧曼娘用了人家，转头连在自家丈夫面前都不给这三姐半分面子：
“不知打哪听了句‘穷算命，富烧香’，白白给人家撒钱。你看她儿子理她么？还不是在小媳妇那掇臀捧屁的。”
这次的“打假”风波，萧曼娘也是听说了。
她想，那起子穷酸文人，只要给够了钱，什么不能写，什么不能干！且等着吧。
***
村中的两进小屋门口，蓝锦正清点着乡亲们送过来的菜蔬禽鱼。
茄瓜菜豆，红椒绿叶，还挂着刚摘下来的露水，脆生生的可人。
几只白胖的老母鸡，和精瘦的走地鸡，被束着脚，无辜地窝在一盆子鲜鱼旁，发出“咕咕”的叫声。
隔壁姜婶子姜敦冉挎着一篮子蔬果，从自家的小菜园里走过来：
“锦娘，这一向少见，你和小秋都还好吧？”
蓝锦笑着答道：“婶子，我一切都好，还把食店开起来了呢，就在昭应县城。这不是回乡下买点新奇菜色，他们城里人稀罕着呢。”
姜敦冉笑开了：“你手艺好，他们哪是稀罕菜蔬，全因为是你做的才这么爱的。要是换旁人，这乡里土气的小菜，白送也不要呢。”
蓝锦有些羞赧，接口道：“婶娘家里要是有吃不完的菜蔬，连同养的鸡鸭鹅，都能卖给我，价码绝对比行商下乡来收的好。”
姜敦冉满口应了，又道：“锦娘你不知道，自你搬去娘娘庙借住时起，我那弟媳来了有三趟寻你不得！”
蓝锦讶然：“青娘么？我待会去寻她，还要买她做的好豆腐呢。”
姜敦冉面上只管是笑：“得亏你托人稍的口信，现下她不仅会做腐皮，还会点豆浆，侍弄豆花，生意愈发兴隆了，托我们锦娘的福，家里都说你是福星呢。”
蓝锦也高兴，打理好了刚买的材料，把门一闩，辞别姜婶子，提着小桶，款款去了齐青娘的豆腐坊。
青娘头扎手巾，双手抱着一块青石往压豆腐的木板上放，脸不红气不喘。
回神看见蓝锦来了，喜得跟什么似的，往围裙上使劲搓了搓手，转出身来迎她。
“哎呀呀，我们锦娘来了！快进来坐，我去给你拿新腌好的紫苏梅。”
蓝锦依言坐在板凳上，含笑看着青娘忙来忙去，开口问道：“这一向生意顺心么，听姜婶子讲，你很是会赚的嘛！多早晚也来光顾我的生意嘛。”
齐青娘端来一个白瓷碗，放到蓝锦手里，似喜似嗔道：“你还说嘛，自从你走了，再也吃不上那样好鸡肉，你还给罗婉君家做了那许多我都没吃过的好菜！”
又殷殷地给她看自己刚依方子做出来的薄豆干和嫩豆干。
“实在是太忙，不然我也想常去吃我们锦娘的手艺呀。你放心，但凡有一丝丝气口，我立时就飞去你那享受了。”
蓝锦对这红褐焦黄的豆干十分满意，正接口道：“怕是不能够歇了，我正想来同青娘做一桩生意，你家店里现有的品类，我那食店都想要，月月都要。”
把这齐青娘喜得不行：“哎呀呀，小娘子不仅扶持我，还要给我送生意。我肯定是带着顶顶好的价格，顶顶好的货，上赶着就来了！”
二人说笑着签了契子，蓝锦谢过青娘再三留饭，还是赶在日落前回了小店。
***
萧仁禹在蓝记饮食店门口来回徘徊。
就连郭小公子和云小娘子都不来了——他们听蓝锦说过今日要回乡下买鲜菜鲜肉。
只这蓝扇花蝴蝶还在附近碰运气，好像每天不见上这位蓝老板一面，不被她刺上两句，就不自在似的。
他们现在越发熟了，蓝锦已可以跟他有来有回地聊熟人天了。
当然是萧大公子自己认为的。请看VCR——
蓝锦：“萧大公子你又去做梁上君子，还巴巴地送来我这。你说你喜欢干点什么不好，回头被拿住了，可别说我没劝过，再连带我跟你一起丢人。”
萧仁禹听到的：萧公子…%&%￥…你…*&&*…喜欢…@#￥…我……跟你一起。
嘿嘿，嘿嘿，她把你你我我放在一起说诶。
她心里有我。
蓝锦抬眼一看，有只花蝴蝶勤勤恳恳地给自己做门神，一下子笑出声来。
“今儿不去光顾人家后厨啦，进来吧。”
萧仁禹还是那副样子，周身透露一种慵懒优雅的奶牛猫气质，从容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我从乡下带了鲜牛乳，是水牛乳呢，吃双皮奶和姜撞奶如何？”
萧仁禹面上只浅笑，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蓝锦扭身进了厨房。
内心狂喜：她不把我当普通客人耶！什么云什么郭都吃不着，就我吃得着！
顺着灶间的小窗口，去看蓝锦往后腰系围裙的素腕巧手。
蓝锦往碗里打入蛋清，蛋黄不要，搅得散散的。
小黄姜细细地研磨成蓉，拿白纱巾子往干净碗中拧出浅浅一层姜汁。
又把牛乳和白糖一起倒进锅里，不停地搅拌，直至温热。
一半高高地倒进姜汁碗里，盖着静待凝固。
一半倒进蛋清里，搅拌融合，过筛除泡，盖上盖子放进蒸笼里去蒸。
赶早，晚上十二点前就会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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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姜汁撞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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