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跃云接到谢煜消息时还在敷面膜。
谢煜的消息难得勤奋。她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苏跃云卸了敷好的面膜后擦干手拿起手机细读，而后道：“剧本我看了，有几个人应该合适，已经去联系了。就是导演没见过。”
“我朋友你当然没见过。”谢煜发了句废话，“后天带他来工作室跟你聊聊，你记得来。班底挑些能力强的，谈不下来跟我说，我去聊聊。”
苏跃云咀嚼了一会这一长串话后才把“好”发出去，她坐在椅子上细想圈子里同谢煜有来往的人里有谁跟他关系好到可以让他出来卖人情刷脸，思索了几个来回也想不出来。但八卦没头绪也不影响她干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凡事得分得清轻重缓急。
跟谢煜合作这个事，对于苏跃云来说纯属是个意外。认识谢煜之前她在圈子里另一个大公司里工作，手下带着几个女孩。当时有个女孩运气好，拍了一个校园网剧一炮而红，苏跃云趁热打铁，在酒桌上摸爬滚打，从各类小花的争奇斗艳中抢下了剧本。那个女孩也不负厚望，接得稳稳当当，不过四年就跻身一线演员。公司人事变动，苏跃云成了她的专职经纪人。本以为会顺顺当当走下去，女孩走向視后，苏月云走向金牌经纪人，大家多年后还能一起喝酒感叹奋斗年华。不曾想结局是女孩跳楼苏跃云辞职。
头条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苏跃云看着纪念堂上的人像照竟发觉自己无言以对。
怎么会有言呢？她能拦下所有递到她面前的酒局邀请，却也只是如此。
所以拿了蒙斯特奖的谢煜坐在她面前时，苏跃云问：“我并不算一个能力出众的经纪人，你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是我？”
谢煜穿着卫衣休闲裤，头发随意地零落，看不出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影帝，反倒像个无所谓的年轻人。他听到苏跃云的问题沉吟片刻，说：“我看过你给她选的剧本，挺好的。”
不是桃色绯闻，也没有自以为是的猜测，谢煜很平淡地提起她，提起那些剧本和角色。“我给业内的一些经纪人做了数据分析。”谢煜点开平板里的统计图表，“综合下来看你的分数不错。虽然你给她接的剧本和角色并没有多么出众和优秀，但都是适合她而且能让她出彩的，打听到你最近空窗，我就来了。”
谢煜的手指轻动，一张张剧照和分析数据从她面前划过，“你很清楚她可以演什么不可以演什么，并会从有限的选择里选出最好的给她。演员和角色的相遇需要很多缘分，你有让她跟这些角色相遇的能力，我相信你也能把这样的缘分带给我。我的计划是开一个独立工作室，目前还没有雏形，如果你加入，我会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
苏跃云笑，推辞道：“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好吧。”谢煜答应得很干脆。他抽过桌上的纸巾写下联系方式，递给她，“我会等你一周。你可以慢慢考虑。”
她点头，把纸巾收进包里，起身跟谢煜走出门。的士停在面前时谢煜替她拉开车门，她说谢谢，对方却没离开。谢煜微微弯腰，脸上带着口罩，看不清神情，“希望你的考虑不会是拒绝。以及，无罪者无罪。”
孙琪跟她聊天时问她是怎么跟谢煜合作上的。苏跃云慢悠悠地冲咖啡，想了想，“他过来请我，说我适合当他的经纪人。我当时又没工作，觉得影帝都亲自来请，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谢煜路过听到，探头进茶水间，一副大受其骗的模样盯着苏跃云，“天呐……你当时拒绝我原来是欲迎还拒，我还以为你心灰意冷不想干了。”
苏跃云笑：“但是现在整个工作室最不想上班的是你吧？”
这并不是冤枉。
跟着谢煜出来单干，本以为是场硬仗，却不想是提前三十年步入养老生活。与以前在酒桌上喝到吐才能拿到一个还不错的剧本不同，谢煜从来没缺过剧本邀约。大大小小的剧本找上门，苏跃云一个个挑花眼，好不容易筛选出来递给谢煜，没多久又被谢煜全部退了回去。其中不乏大班底大制作高投资的平台年度重点剧，而谢煜退回来的原因甚至只有一个轻飘飘的“我不演电视剧”。被退回去的剧本隔年在网络上成了现象级爆款剧，热搜一个接着一个，主演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苏跃云刷着头条看见主演穿了个破洞牛仔裤都能上热搜时，谢煜的朋友圈正更新着他在某个海岛上冲浪的视频。
不接电视剧，不接综艺，也不要代言，谢煜的要求在业内几近奇葩。苏跃云约了个时间跟他促膝长谈往后的定位和发展，谢煜一口应下。然后便约在家里，他坐在岛台旁颇有耐心地做着手冲咖啡，给了她一个官方到天真的回答：“我只想做演员。”
“拍电视剧就不是了？上综艺就不是了？接代言就不是了？”
“我觉得不是。”新鲜咖啡端到她面前，谢煜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我只会表演，也只打算当演员。没想当什么偶像明星。电视剧曝光太久，综艺曝光太多，代言很多额外活动，没必要。我的工作是拍戏，角色塑造得成功让观众记住就行，不必让自己在人家面前晃来晃去惹人烦，毕竟我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
“要是工作室亏了怎么办？一年一部戏可不太够，你要价又不高。”
“挂靠恒裕不会亏的。”谢煜耸耸肩，“恒裕几十年内应该不会倒闭，我应该能安稳拍到退休。”
苏跃云挑眉，刚想说人家一个大集团凭什么给你挂靠，就想起恒裕创始人姓谢。她喝了口咖啡，一时好笑，心想自己是陪着公子哥追梦来了，“所以你是来追逐梦想的？”
“不不不。”旁边的面包机弹出面包片，谢煜用夹子夹出来，放到盘子里，又切开无花果放蓝莓，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挖了一勺放在旁边。做好之后一份放到她面前一份留给自己，“我当时……因为一个人才学的表演。”
谢煜说这话难得犹豫了一下，语气带着不确定，低头用刀切着面包蘸酸奶。
苏跃云吃着无花果，嗅到八卦的味道，“初恋？”
“算吧。”
“你现在……？”
“单身。”他吃着面包，眉头轻轻蹙着，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后面断了联系，我就想着要不就不拍戏了。大不了回家帮忙管公司。但是吧，学都学了，而且在公司上班好累。”
谢煜对这段感情一直都很含糊其辞，所有关于其的描述都用极其模糊的语句带过，从不细谈。苏跃云与他合作近十年，自己都结婚了，谢煜还是单身。年轻英俊又单身多金，谢煜的条件可以用最俗气的“钻石王老五”来概括，这些年圈子里拉着谢煜撮合的人也不少，但都被谢煜各种理由推了，对外一致宣称没遇上喜欢的。她本以为就那样，没有对得上眼的，但偶尔无聊时细细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谢煜那状态不像是没遇到喜欢的，倒像是根本不动心。
不是没有喜欢吃的菜所以不动筷子，是喜欢的菜不在才不动筷子。虽然结果一样，但到底不同。
苏跃云本觉得这些只是自己的无聊推测，为了一个人在这固守多年听起来像是哄骗初中生的言情剧本。毕竟真心这种东西在如今情爱都廉价的世道里虚假得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可谢煜看他的眼神就是海市蜃楼。
“江朗。我的多年好友。
“苏跃云。我的经纪人兼合伙人。”
苏跃云看着对面的男人，笑，伸出手，“江先生，你好。”
江朗也笑着回握，“你好，苏小姐。”
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如果在今天之前让苏跃云想象谢煜的心上人，她多半会想象成一个明媚的女性，但江朗跟这两个关键词一点都不沾边。男人，面容清俊的男人，并不是貌若天仙的长相，气质也很低调，放在人群中算不上是一眼出挑的存在。可他站在那，所有念念不忘在他身上又好似理所应当。
“我没跟业内合作过，所以很多事情可能需要麻烦你帮忙联系。”江朗说得很客气。
“没事。”苏跃云应声道，老板开口的事自然不能算作麻烦，只能算作工作。她问：“你有什么比较想合作的人选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联系。”
对方笑，“有几个，但是可能不好约。”
“先约了再说。”谢煜在一旁开口，他坐在江朗旁边，肩膀微微侧向江朗，“你想约谁就直接说，不用顾虑太多。”
“怎么？你要替我卖人情？”江朗转头去看谢煜，笑着反问。尾音压低了一些，听着有点哑，又像是羽毛挠过耳道，让人心底发痒。
谢煜没否认，耸耸肩，“几分薄面而已，你我不用计较这些。”
“也是，做了就要做好。”江朗也没反驳，领了谢煜的情，抬手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给苏跃云。“我觉得这几个可能比较合适，麻烦你了。”
苏跃云接过来看，并没有她以为的知名人员，反而都是一些这几年才崭露头角的新名字。
“江先生需要助理吗？”她突然想起来，“片场的事情会比较多，有一个助理帮忙会方便一些。”
“没有，我一个人应该没事。江朗摇摇头。
谢煜道：“让孙琪跟他一段时间就好了。”
“孙琪不是要跟着你……”
“我这段时间不拍戏。”谢煜一句话截断，拿起手机就要发信息，“让孙琪跟着就好了，她心细，也更放心一点。”
“孙琪是谁？”江朗问他。
谢煜放下手机看他：“我的助理。”
“你的助理为什么跟我？”江朗有些好笑。
“你一个人在片场忙不过来。”谢煜说得很认真，“多个人多个帮手。而且我也没工作需要她跟着。”
苏跃云看着江朗斯条慢理地拒绝和谢煜不肯退让的坚持，心想：这是想把人看牢啊。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江朗，对方正侧着头看向谢煜，劝说着谢煜放弃想法。侧脸的轮廓线条标致漂亮，起伏有致的五官在灯光照射留白满分，方才不出挑的想法霎时被推翻。苏跃云没来由地想：这张脸做幕后倒是可惜了。
叹息刚刚落下江朗就转头看她，脸上还是挂着礼貌的笑意，“苏小姐还有什么建议吗？”
二人的争执还是江朗退了一步，因为谢煜说他不答应就不帮忙拍片。跟了谢煜近十年，苏跃云第一次发现自己老板还有无理取闹的一面，更加令人惊讶的是江朗毫无波澜，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出钱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拿钱办事的更加没什么质疑。摇了摇头，又一次确认没什么其他要求后聊天结束，苏跃云上车时二人正站在车门外目送，江朗挥挥手，同她说：“注意安全。”
苏跃云点头，“有新的需求再联系我。”
“好。”
晚上回到家看最近的热播剧，剧里男女主你侬我侬，她敷着面膜长叹一声。丈夫问怎么了，苏跃云抚平皱起的边缘，“一輩子只吃一道菜會不會很無聊？”
“反正你做的我都喜歡吃。”
“花言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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