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倦在座位上坐好,今日精神比往常更足些,毕竟有师兄帮忙,不必再走那么久的山路。
她正要拿出那本带着脚印的书,想一想该如何弥补,不让余师叔发太大的脾气,却发现书竟已焕然一新。翻开一看,昨晚写的批注都在,这的确是她的那本书。
黑色的眼珠微微一转,她想到吃饭时师兄递给她的布挎包。说是下山时看见凡人学子都背这个,便也给她买了一个。嫩黄色的小布挎包,上面缝着一朵粉红布花和两片绿布叶点缀,倒也合她的年纪。
应当是师兄帮自己换东西的时候看见书脏了,便顺手施法清理了。毕竟师兄素来爱干净,喝过水的杯子都要用细布擦两遍,只是在她面前偶尔会装作不在意,然后等她没注意时再偷偷擦。
所以云倦才决定要做个体贴的小师妹。既然师兄不想让人发现他有爱干净的小癖好,她也就装作没看见。
不告诉爱干净的师兄,自己去慢慢填补路上的泥坑不算麻烦。
在门口单独准备个小水壶,进门前洗洗鞋子也不算麻烦。
对云倦来说,从来没有什么是麻烦。
“麻烦了!我的书怎么找不到了!”
说话的,正是昨日偷偷把云倦的书藏起来的两个孩子里和她对视后吓得摔下去,还踩了她的书一脚的男孩。
他也注意到了云倦手里那本干净的书,想上前询问,却被另一位同样焦急的孩子拉住。
“我的书也不见了!”
“什么?!今天出门时不是好好放在包袱里带来的吗?怎么就找不到了?”
若云倦真是七岁的孩子,或许会在他们看过来时冷哼一声,做个鬼脸,再扭头甩给他们一个帅气的后脑勺。
可她不是。
她见二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有点好笑。但此刻若笑,只会惹小孩子更生气。哥哥常说她笑起来能让人放下戒备,不过对这些本就不满她的人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
于是她将书内页摊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昨晚她可废了不少心力,就是为了抵消余师叔看到脏书时的厌烦。只要远远一瞧,就知道这绝不是那两个孩子写的。
“咳!上课了!”
余师叔走了进来。乙班的孩子大多害怕被余师叔念叨,所以通常都会提前来。今日他来得更早,尚有几个孩子没到,但余师叔向来可不管。老师既已到场,就该开课,没有老师等学生的道理。
只是他看见缺席的几个座位时,并未生气。目光扫到云倦已早早坐好,还满意地摸了摸刚刮净未出的胡渣。随即见到那两个没带书的孩子,他脸色一沉。
“你们两个,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
两个孩子被吓住了——自己才刚到,刚发现书没带,师叔就已经知道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没人会去告状啊!
可他们终究不敢隐瞒,却又不清楚书到底丢在了哪,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或许落在宿舍里了,想回去拿一下。
“不用了。你们的谢师兄今早来找我商量要事时,就把书交给我了。他说路过你们院落门口时捡到的,见了名字,还认得你们是我班的学生,就让我转交。”
余师叔颇有些生气,把两本有些脏的书重重摔在桌上。书面上正好一人一本脚印,看大小也就是孩子踩的。
不知是谁这么可恶,一定是故意的!
但此刻,这个锅只能扣在这两个粗心把书掉下去的人头上。
“都说了要好好爱惜书本!可你们呢,不仅不小心弄掉,竟然还一人踩了一脚!”
“不……师叔,那不是我们踩的。”
“还敢顶嘴!今天你们两个去房檐下站着听课!”
另一个男孩还想再辩解,可余师叔已经用戒尺翻开了两本书,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批注怒声道:
“你们还以为预习批注我不会看?看看你们写的都是什么!
——‘抱元守一,心无杂念’。这里的‘杂念’,你写成了杂粮?
——还有‘盘坐宁神,五心朝天,感应天地灵气’。你写的‘五心’是头心、脚心、手心,然后要倒立而行?”
余师叔冷哼一声:
“还生怕我看不懂,专门在‘脚心’和‘手心’那里又标注了一下是双手手脚?!我是不是还得夸奖你们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不会数数,还是以为你老师我没手没脚!”
余师叔对学生的成绩其实要求不高,但讲究一个态度。这种胡乱的解读,有些还是昨天上课讲过的内容,分明就是不把教学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自己管教不严,让这帮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
若他有卞长老那两撇胡子,此刻怕是要气得翘到天上去了。
课堂里已经有人忍不住悄声笑了出来。云倦也没忍住,但不敢笑得太明显,只好捂着嘴,装作是在看窗外的风景。
不知为何,谢知遥正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也朝她看了过来。
他似乎也听见了学堂里的笑声,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想是来时师叔已将事情絮叨给他听过。
此时,日头真正升高了,照得云倦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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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发笑的事情到下课后也没结束。上午课程结束后,余师叔特意把云倦和那两人叫了出来,让云倦把课本拿给他们看,让他们学习云倦是怎么批注的,并修改自己书里的错误。
当然余师叔也没忘记自己对尊师重道的坚持。
谢知遥捡到了他们的书,那他们理应要对师兄道谢。
可谢知遥平日很忙,他们这种小弟子平时根本遇不到。于是余师叔便说:正好可以学学榜样。
——既然云倦是谢知遥亲自指导的师妹,那就对云倦道谢,再由她转达,这才不算失礼。
二人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被余师叔眼睛一瞪,立马就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一边盯着师叔手里的戒尺,一边对自己鞠躬道谢,云倦又忍不住想笑。
然而此时,那位在余师叔口中“不常能遇见的谢知遥”,正站在云倦旁边,气息掩得极好,也看到了这一幕。
谢知遥默默注视着云倦。就算她再想压下笑意,可只要那双眼睛一眯,整张脸就仿佛带了笑。
他悄悄退了出去,心想今天虽说做了些麻烦事,但好歹算是功成身退。
只是念及云倦平日里对自己展露的笑,与方才那抹浅笑相比,他本要上扬的嘴角又压了几分。
——她怎么还是对我不亲近呢?
谢知遥觉得,自己还得再努力。
于是,当杏儿没来,云倦本打算独自去食堂用饭时,一出门就又撞见了这位好师兄。
“今日师兄带你下山,吃点好的。”
“可是下午我还有课。”
“不打紧,下午丙班的课是许师弟执教,我与他说一声就行了。”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云倦自然不会违逆。她顺从地伸出手来——若只靠自己,她定不能在一个下午就往返山下。
谢知遥见她主动递出手,先前压下去的嘴角终于又翘了起来。他轻柔握住她的手,运起灵力,带着她一同往山下走去。
此刻的师兄,好像有些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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