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
“师兄?”
虽离得很近,但谢知遥骂这句话的时候都没张口,所以云倦并不清楚师兄在那里哼哼唧唧什么,只是他表现得有点为难。
“只与师兄亲近不好吗?”
没料到师兄的症状这么严重,根本不把白天的自己当成同一人,但是云倦还是得努力,她继续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可如果白天的师兄烦我了,厌我了,我就会被赶出去,不能再见到师兄你了吗?所以师兄教教我吧,怎么让你……白天的你开心点,也不要让我不开心了。”
云倦口中“为了要见到晚上的师兄所以得讨好白天师兄”这种说法让谢知遥十分受用,但他还是不开心,起身抓住云倦的发髻,将她的头转了过去,开始仔细地拆解刚刚编好的头发。
“师兄,你就告诉我吧~”
“师兄,我的好师兄~”
可谢知遥的动作未停,一边听着云倦的撒娇哼着小曲儿一边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的头发拆散梳顺了,末了一根手指又点在她的额头上,笑着说:
“夜深啦,小月亮又到了睡觉时间喽~”
困意突如其来,想来上一次也是师兄故意的。
云倦还想努力一下,但她总有半途而废的好习惯,所以眼皮都未再睁一下身子就软下来了。
谢知遥接住了她,轻柔地将她抱到床上,将小师妹塞进了被窝,将要离开的时候手指被拽住了。
“师兄……”
云倦还闭着眼,嘴里含糊不清,手上的力气也很小,拉了一下就松开了。
谢知遥心中一暖,将她的手放了回去,抚平她被子上的皱褶,低低地说:
“下次还让师兄给你梳头。”
-------------------------------------
谢知遥练完剑背着手站在院子内,看着尚未亮起的天边,少有地发了会儿呆。
今晨醒来又觉身上哪儿不对劲,衣襟上还添了些许污渍,可昨夜就寝前明明是干净的,莫非床榻哪处不洁而未曾察觉?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小脑袋瓜探了出来。
“师兄,早。”
谢知遥回头轻轻颔首,见她发髻已梳得整整齐齐,怀里揣着的梳子好像硌得慌。
“嗯,今日你倒起得早。”
谢知遥说完又转过身去,背影在初光里清清冷冷,肩线疏朗,像被露气洗过。
怎么还看出来几分寂寞。
忽地想起昨夜那个谢知遥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虽迷迷糊糊记不全了,仿佛又有“梳头”二字。
云倦挠挠头,脚尖一转回了屋。
谢知遥觉着自己有些幼稚,近来同云倦较劲也着实幼稚。
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书本里怎么也找不出对策的那一种。
他也想与云倦缓和,若她真肯露出些天真可爱——其实她常常也很可爱。
可每见她守规矩、尊师重道的模样,他便不大愿意主动开口。
但上次休息日她来找他梳头之后,他也觉着时机差不多了,既然她先迈了一步,当师兄的也该借坡下驴。
当时原想第二天叫她起床时就顺势提一句,替她梳头,再好好谈谈。
云倦这样懂事的孩子,既然肯先开口,只要坐下来认真说一说,她总会放下几分戒备,享受一段短短的孩童时光,再大些在这青霄门就没这么闲了。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周事多得很,他几乎日日只来得及做了早饭叫她起,再匆匆下山去忙。这阵子她去上学都用他给的一块玉牌,含着灵力只需她握住便可疾行。
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使用的时候遇到什么困难又不和他说。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就更难再提,他也说不清为何这点本来简单的小事,如今却总压在心里,硬要同一个小孩子置气。
大概小孩里也只会出一个云倦吧。
他叹了口气,袖中还藏着前几日下山买的钗花和丝带,这段时间也专门学习了一下如何给小女孩梳一个漂亮的发髻。
当时忙起来总想着等等,明日再说,这一忙竟又到了下一回休息日。
屋后传来水声,她多半又去打水擦桌椅了。为照顾他这点爱干净,她的屋子也总是清清爽爽的。想起先前去新生宿舍接她时,那里的陈设可从未锃光瓦亮过。
屋门再度开启,云倦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到他,滴水落地的细响在他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罢了,她是孩子,我又不是。
他准备把梳子和钗花从袖里取出,干脆递给她,想来她也会开心——就算是装的,但也算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去。
“云倦,我——”
“师兄,头发湿了。”
云倦慢慢走到师兄前站定,发梢一绺一绺沾着水,顺着颈侧贴下来,像一只刚被雨点打湿的小黑猫,眼睛本就大,此刻黑白更分明,湿意把瞳仁衬得圆又亮,抬头看人时更有几分小兽乖顺的样子。
一只手还拿着水镜背在身后。
“怎么这会儿才洗头?”
“昨晚……忘了。”
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云倦不大会撒谎。
谢知遥记得她开门时发髻收得利落,也不见半点污渍,话到舌尖又收了回去,两个人便都装作没提,像是默默认下这一点小小的心思。
“来吧,让师兄帮你弄干。”
谢知遥说着抬手,掌心一翻,温和的灵力自指间拂开,从发尾一路吹到发顶,水珠细碎地退了下去,鬓角被拨得服帖,后颈也暖了几分。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小木梳递来,梳齿细密而匀,边棱都被细细打磨过,梳脊上浅浅刻着两朵并蒂的小花,纹线干净,像是方才才从好铺子里出来,连光泽都新鲜。
“前几日下山看见这把小梳,想着合你便买了。”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向前一步,低声道:
“今日,让师兄替你梳?”
云倦“嗯”了一声,坐到镜前,把背脊挺直。
谢知遥立在她身后,先顺一顺再分一分,把软发拢起绾好,丝带绕过去轻轻一束,钗花按在发心处,动作不急不缓,镜中人影跟着一收一放,细碎的光在丝缎上跳了两跳便安静下来。
他边梳边想,小孩子的头发果然又软又细,滑得像要从指尖溜走,上回只顾着心事,竟没留意到这点,只是发尾处还略有些干,色泽也淡一两分,终究长身子要紧,这些天托食堂大叔多给她添几样荤素还是不够,索性往后让她回院里吃午饭也好,他来做便是。
总算是在这一次没浪费天才的名头,上一次梳头发用了很久,但这次成型时不过几笔,镜里已是个别致的小发式。
后脑绾成双环,心口以素绢花点睛,侧边压一支细银小簪,丝带从环下穿过在颈后打了个不大的结,耳后各留一缕轻轻贴下,俏而不繁,正合小姑娘年纪。
他把最后一缕流苏顺直,和她一同对着镜子看了看,唇角微弯:
“师妹,喜欢这个样子么?”
云倦看着镜子里的样子,感觉与夜晚的谢知遥编的发型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一些装饰物。
那现在回答谢谢的话,师兄会生气吗?
还没等云倦想到要说什么,谢知遥把水镜搁到一旁,沉了沉气,忽而半跪在她面前,仰起头看向她。
“小月。”
谢知遥伸手把她的小手托在掌心里,指尖并不似往日那样凉,或许是方才运过灵力的缘故,掌心透着暖意。
“这段时日,是我不好。”
“如你所想,我脾气不算差也不算好,遇到拿不准的事就容易别着劲儿。你又总是太懂事,我一急就想教你,可越想着怎么教越不像话,我也读了几页书,学不出个章法,倒让你跟着受了冷眼。”
他垂下眼,把她的指尖轻轻合了合。
“你还小,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你愿意守规矩,师兄高兴,可不必事事都当成规矩,饿了就说,累了就说,被谁欺负了就说,想笑就笑,想玩就玩,别处处看我脸色。”
“还有,你别总说‘谢谢’。”
他看着她,目光很认真。
“我不是不要你的礼数,是怕你把礼数当成了距离。以后你点个头就行,或者给我一个眼神,我就知道。”
他顿了顿,还是把心里那点别扭讲清楚。
“我也会改,不再摆脸色给你看,不再动不动皱眉瞪你。哪天我又犯了,你就拽我袖子——像那天一样,拽一拽,我就记得了。”
“至于吃饭,如今周师妹在掌门那儿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中午就回院里吃午饭,好不好?”
“那块玉牌继续带着,握紧了就不怕赶不上课,我有空就去送你,中午也能来接你。晚上我在门口等你,晚了也不急。”
谢知遥说了这么多,眼前的小孩依旧端坐着,呆呆地看着他,总是一副神游的模样,但他知道这只是云倦在思考的表情。
他抬手欲抚上云倦的脸颊,确认云倦没躲开后,才轻柔地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
“云倦,我不是要你变成另一个人,我只是想让你在我面前可以不那么辛苦。师兄会学着当个合格的师兄,你若不嫌弃,就多给我一点时间。”
云倦忽然前倾,把头埋进谢知遥怀里,力道不重,却抱得很紧。
谢知遥先是一怔,心口像被什么轻轻一按,随即松下来,抬手覆在她后脑摸了两下,勾起嘴角。
“今日多教你一些,好不好?”
“好。”
谢知遥起身先去灶房做今日的早膳,经过刚刚的事情,决定早上也给云倦准备一碗药膳汤,孩子身子骨弱,抱起来也没几两肉,还是得补补。
云倦被留在原地,水镜里的嘴唇略微弯起然后又放下。
如此心直口快,能把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十八岁的谢知遥果然也还算个少年。
这么快就消气,这么快就释怀。
果然,他是孩子,我又不是。
双方都觉得对方还是孩子。
养小孩养小孩,喜欢养乖乖的小孩,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小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