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焕，快来啊，大五花烤好啦！”
男人充满疼爱的声音响了好几次，周焕在离账篷有些距离的树下用手机照着树，知了的叫声时而响亮，时而停歇一阵一阵像是商量好似的，可是知了的幼虫，那种烤了焦香焦香的知了猴却是照了半天也没照着一只，他扬声应着，声音清甜。
“来啦，来啦，等我......等我不要偷吃~”
大片的烤五花颜色红中透亮，油光在火前反着诱人的光，男人温暖的大手轻轻掐了一把周焕脸上的软肉儿。
“慢点儿，别烫着，酱料都没抹好呢.....”
仿佛有好几个人在桌边大声地谈笑，只是那脸都看的不甚清楚。可是男人的声音却是那么亲近真切。
满足的大嚼着，周焕再一次对着新烤的肉出手了。
画面突然变得很暗，烤盘扭曲着变成了一个泛着怪异气味的铁碗，是铁锈的味道吗，总之很难闻。冷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周焕这才看到自己是趴在地面上的，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扔着一个铁质的饭碗——估且称之为碗吧。因为里面装的是米汤，在汤里有些漂浮的黑绿色菜叶。
周焕一阵干呕，
“吃啊，难道要我喂你！”
周焕看不到但他就是知道有几个人立刻来到他身“边站定，而冷酷的男人挥了挥手，
“ 不，我不吃——”
话没说完他被人拎住了后领口，提着他犹如瞬移般地到了一个水池边，里面的游鱼多而小，下一秒他的头被按到了水里
“让谭霁的宝贝喝点鱼汤吧，补补这小身子骨.....”
后面的话他听不到了。
并不凉的水带着一阵堪称温热的腥气，扑天盖地的涌进鼻腔，眼耳口鼻像是被人装进密封袋中，耳朵像被重物击打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他的世界只有漫天的腥臭和令人痛苦万分的窒息。
“不——呜——”
周焕一身冷汗的从梦里挣出来，闭了闭眼他才松开了紧抓在手里的被子。是梦，几次的梦境大致相同，拿到床头的手机，点开了名为严医生的联络人，眼睛又看到屏幕上的时间，不到六点，太早了，扰人清梦不太好，他只好退出界面又登陆招聘软件。
“抱歉，我们需要相关经验的。”
“对不起，我们暂时招满了，以后有用工需要再联系您。”
每个回复都有礼貌，但是多半是拒绝，他的求职没有目的性，没有优势技能在身上，从办公室内勤到储备干部，从奶茶店店员到派发传单，当然，他应聘最多的是酒店餐饮行业，因为他有一个厨师培训机构颁发的结业证明。
技能没有，学历，没有，经验也没有，没有三连，他也是服气了。
对着镜子刷牙，秋意浓了，他不想再用冷水洗漱，可是又不想麻烦的去烧水，这个三十多平的房子还是严医生朋友的，通过严医生借给他住一阵子，他也想给房主房租，可是房主坚持不受，如果人家受的话那尴尬的就是他，因为他没有钱，手机还是严医生之前淘汰下来的，他也明白房主只是给严医生面子，所以少用点人家的水电是不是也是一种自觉。
周欢啊周欢，你到底是干嘛来的，你是谁，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很中二的几个问题，可是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回到房间，枯坐一分钟，
小本本拿出来，封面上是两棵树，这是他疗情况稍好一些，一次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
他再一次算了一下，严医生借了他四千元，花了差不多一半，这笔钱还在不断累积，而归还的日期未定。
房租被严医生的朋友免除了，2000元，这是他了解到的附近房租价格，这个户型这个地段，2000其实算少了一点，等他有钱了他可以给严医生补上，除开金钱上的关系，其实他心里已经把严医生当成自己最亲的人了，这份恩情难能可贵到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被边防警队解救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关着他的不辩晨昏的房子里，和另外两个人，被世界遗弃了不知道几天，三个人的腿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周欢比较幸运，他的铁链长度使他可以接到房檐上方滴下来的雨水，谢谢老天爷在那几天阴雨连绵，周焕爬着自己喝饱了雨水就把由雨水汇集的小小坑洼设法往离他大约一米远的另外一个人的身边划，一小股混合着土屑杂物的水被推到那个人不远的地方，运气好雨水不断的时候，雨水但凡有累积周欢都会顶着体能的巨大消耗，奋力朝着小光那边扑水，那个叫小光的人嘴巴干裂成了硬壳，他根本说不出一个谢字只是用唇形表达着感恩，终于在周欢的不断努力尝试下他可以喝到一些，而离周焕更远的那个人就根本不可能喝到了，他死的时候嘴唇已经不会动了，整个人都是灰色的，是什么时候断气的没人知道，可能是那个雨停的午后，也可能是下着雨的后半夜，在水声中淅沥中他渴死了。姓名不详，年龄不详。
在开始被困他们还能讲话的时候，小光说了自己的名字，另外一个人一直浑身颤抖缩在墙角，周欢情况最好，他还记得小光的名字，可是清醒的他却对自己的一切忘了个干净。
“报告指挥车，这边是五组二队，发现三名可疑人员，其中一名已经死亡。”
“身上有危险物品吗，同志们有没有危险。”
“报告指挥车，没有。不像是掸邦人，一人只有微弱体征，一人情况也不太好，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请速派队医前来二队方向。”
周焕得救了，可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远郊小屋他一无所知，而小光则是基本失去说话沟通的能力，他不动，不说话，不回应。只是目光炯炯盯着一处，如同有着独立人格的木偶人。
开始他们在康复中心，有医生和护士耐心的照护，三周之后周焕康复进程很快已经满足出院条件。他将被送去了一家厨师培训机构，这是他在众多职业技校中选择的一家，每周一和周四去两次心理科接受评估和治疗。短暂的培训结束，社会救助即将完成，他必须重归社会。
“小光，我要离开一阵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自从被解救之后，从未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的小光，微微抬了下瘦骨嶙峋的手，那只是一个小幅度的动作甚至只是动了动手指，可是周欢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立刻握住了小光的手。
主治医生看了看手表，和严医生对视一眼。
“我还要查房，先走了，”
严医生和他握手，又和一位制服哥尽量微笑着走近小光的床位。
“小光啊，是不是舍不得，小周他要离开医院了，不过有时间会来看你的。松手吧。”
小光反应了几秒，随即眼中很快盈满了水光，干瘦的手用力的抓了抓，尽管没办法使出更大力量。
周欢的心都跟着动了动，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也有些舍不得，之前两人是住一间病房，随着周欢的日渐康复，小光的情况地几乎原地踏步，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慢只对周欢给出的自信有些许反应。病情不一样，医生认为他们不再适合住在同一间病房，小光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不过分开之后他就不吃饭，也不喝水，只有在周欢来看他的时候才会喝水吃药，随着周欢的离开他又开始不吃不喝，院方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把两个人安排到了一间病房。
而现在周欢已经达到离院条件，他必须得走了。
周欢有些喉咙发痒，他干咳了两声在小光面前蹲下
“小光，小光你听得见对吧，哥先出去，”
他右手紧握着小光的手，左手寻了个空档在小光眼前晃着
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很社会的样子
“挣钱，知道吗，哥出去挣钱，挣了钱就买吃的，买很多吃的给你带进来。”
小光不动，不挣扎，也没回应，只是手抓的更紧了
眼睛里的水光如同波涛一**的向上涌，在下巴颏处滴滴答答地流着。这是小光被解救之后第一次哭出来。
周欢离院的喜悦被冲散了，不过离开是势在必行。
一旁的护士撤下了周欢用过的被套，枕套也被立落的换下了新的，整理被褥的动作使室内尘土飞扬，在明媚的阳光中无所遁形妖娆起舞。
提着社会爱心人士送的两件衣服，一双鞋，几盒院方赠药，周欢有些艰难地离开疗养中心的大门，来往的医护人员，低眉踌躇着的病患家属，中心大门低头翻着报纸的门卫，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里面的小光算是和他有些关联的人。脚步离开铁门的一瞬，他分明听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尖叫，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嘶哑的声音直直的穿入周欢的耳膜，只一声很快就消失了，他知道一支小指粗的针管正在向小光注射冰凉的液体，而小光则会很快陷入沉睡。
周欢眼角也有液体流出来，这个地方他不敢多留快到两只腿都走出了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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