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二两腊肉,可以多写一封吗,我还有个女儿在外头做工嘞。”
大伙太过热情,凤穆槿有些招架不住,乔叔费劲的从人群里挤进家中,把他像护鸡仔一样搂怀里。
“你们且等一等,让我同穆小哥解释一番。”
毕竟是有求于人,众人果然一下噤了声,只是依旧眼睛冒光的盯着凤穆槿。
“乔叔,他们这是?”
“是我的过错,村里头一年半载来不了一个会写字的,乐乐方才嗓门大,叫人听见了你要写信这事了,我们这地方偏,这外头送信进来都难,甭说我们寄出去了,所以才带着东西求你来了,若你不想写,我就去回了他们。”乔叔不好意思道。
原来凤霄说的有事做是这件事,看来她真的很清楚百姓都需要什么,她也很了解自己会轻易地答应下来。
能为百姓解决燃眉之急,他当然求之不得。
他看向凤霄,后者递来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于是他离开乔叔,对着院外众人道:“写信自然可以,只是那些东西就不必拿了,我们分文不取。”
他生来享受百姓供奉,要在这里再拿百姓的吃食,那可真是厚颜无耻之辈了。
凤霄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人,认命的道:“大家各站一队,男子到我夫郎处,女君来我这,每家最多两个尺牍,若有捎带物品的,一齐送来,届时我会着人一一送出,不收分毫。”
众人一听不仅可以免费写信,还不用再花钱找信差,一时间都沸腾起来,活菩萨的叫着。
乔叔的院子容不下那么多人,大伙手脚麻利的在地里搭了两块地方,放上桌椅,研好墨汁,排在最前头的一个老伯便迫不及待递上一片尺牍道:“穆小弟,我这个简单,就嘱咐我女儿在外头做工多歇歇,让她不要记挂家里,家里都好着呢,让她有机会就写信回来。”
后面十数人,皆是相同的几句话,有记挂儿女的,也有惦记娘亲姐姐的,且大部分人都捎带了物件,少不了都是鞋子衣服或是些吃食干货。
反倒是大家带来的信纸千奇百怪的,除了尺牍和麻纸外,更多的是桑皮,麻布和薄纱,更有甚者,在地里随手挑了一块平滑的石头片就当做尺牍了。
凤穆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看向凤霄那边,留在村里的女丁稀少,她那就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些,还有空闲能给文字润色一番。
也不知若是让慕容涟看见她平日里怎么都求不来的凤长老墨宝,在安平村不要钱的往外送到底会是什么感受。
要知道,就算她的字写的像乐乐写的一样,只要有了凤长老身份加持,那就不是能用金钱去衡量的了,更别说她写的字笔走龙蛇,极具风骨了。
一双不算细嫩的手中捧着一片尺牍递到了凤霄眼前,随即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是个男子。
“司…司姐姐,我想给我阿姐去信。”
“小郎君去我夫君那处,我这边只给女君代笔。”凤霄头也不抬的往旁边指了指。
“穆哥哥那边忙得很,我只写几个字,姐姐代笔也是一样的。”
那声音含羞带怯的,软的都要把旁人的骨头听酥了。
凤霄抬眸瞧了他一眼,是个长相还算周正的小郎君,放在安平村能算的上翘楚。
但他这媚眼显然是抛错人了,凤霄收回目光淡淡道:“方才来找我的那几个小郎君也是这么说的,都将心思收一收,莫叫我夫郎误会。”
“我不知道他们…”小郎君明显一怔,脸上红了又白,无措的攥紧了手里的尺牍,“我真的只是想写几句话给阿姐。”
“那便去那边排队吧。”对方不依不饶,凤霄无意再与他周旋。
后头的人等急了,往前瞅了瞅,嚷道:“这不是姜算盘家的小禾吗,你姐月月都要归家,怎么也要写信啊?真是什么便宜都要占一下。”
一听这姜姓,凤霄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冷了脸,“你家的我们写不了,回吧。”
小禾一见事态不对,登时就啪嗒啪嗒落下泪来并着抽泣声道:“姐姐帮帮我吧,你昨天也见识到我爹的脾气了,今日他遣我来同你说话,若是被他知晓我惹你生气了,定是要拿棍棒抽打我的。”
虽然他有姜氏这样的爹,奈何他也是村里长得最好的,一阵梨花带雨下来,后头几个女郎的话风就都变了。
“也是,姜算盘心肠硬,左右不过是多写几个字,司女君便帮帮他吧。”
凤穆槿还在一刻不停的埋头写信,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才引起他的注意。
只一抬头,就见一个明显打扮过一番的男子在凤霄跟前泪眼婆娑的说着什么。
他面色一变,搁下笔便要去问缘由。
小禾见凤穆槿来,立刻拽住了他的衣袖道:“穆哥哥消消气,我只是见你太忙,思虑再三才想叫姐姐帮忙代笔,不料惹得哥哥拈酸误会,小禾给你赔不是了。”
凤穆槿瞪大了眼瞧凤霄,他还一句话没说呢,这么就成了恶人一般。
凤霄摊了摊手,“姜氏的儿子。”
凤穆槿明白过来,他一把扯回衣袖,冷声道:“你想怎么给我赔不是?来我府上当暖床郎可好?”
小禾没料到凤穆槿会是这样的态度,原先准备的词都没用上,只能又挤出两滴眼泪,“姐姐,他怎能如此说我,我可是良籍,清白人家生养的,这要是传出去,我男儿家的脸面都没了。”
凤穆槿双手交握在身前,斜睨了他一眼,“你爹昨日就与我说要把你卖给我当奴才好伺候我妻夫二人,我见你今日这般花枝招展的来,还以为你是想着急上工呢。”
凤穆槿说到这份上,聪明人都已经明白了其中缘由,忍不住都啐了姜氏一口,这年头最瞧不上的就是卖儿卖女的行当。
小禾见无法收场,跺脚发狠道:“你这般无理善妒,犯了七出,穆姐姐定是不会和你长久的!”
说完,他便哭着跑开了。
也不知后面他一家都沦为贱籍卖笑为猖之时,他是否学会了祸从口出这个词。
插曲过后,凤霄注意到凤穆槿纱布下微颤的右手,她知道小家伙这个倔性子是不会休息的,只好对着后面的村民道:“三十岁以上已经婚配的男子可以来我这边代写。”
留守村中的大多都是已婚男子,这样一来,凤穆槿那边的人便少了一大半。
两人一刻不停的写了一个多时辰,临近结束时,凤霄的桌前来了一位女子,她将几张红宣纸平平整整的摆在了凤霄面前,甚至还配上了一块镇纸。
“司女君,我是隔壁村来的,听说您通文墨,可否劳烦您代写一份迎书,我带了银子的,不会缺了您的好处。”那女子看着岁数不小,普通农妇打扮,样子憨憨的,她满头是汗,一看就是疾行赶路而来。
“女君是要替谁写?”村里头的女郎一般都是十四五就娶了夫郎的,凤霄只当她是替别人来写。
“您误会了,是我自己要写,我与内子都是孤儿,自小在一处相依为命,那时别说三书六礼了,就是命都差点丢了,现在手上可算是有了几个子,我便琢磨着给内子将礼节全补上,别家郎君有的,我家也不能缺了不是。”
倒是个情真意切的,凤霄免不了去观了观她的面相,见她腮骨方正,眼尾上扬,当真是个姻缘顺遂,有福有担当的。
“是该如此。”凤霄展平红宣,问好名讳,应下了这门差事。
诗词歌赋,奏折文书她写过不少,独独写迎书还是头一遭,她略略思索了一番,提笔下墨:
伏以
乾象昭回,协二仪之化育;
坤仪柔顺,兆百世之昌隆。
恭惟
尊姻家凤……
凤字在纸上跃动,晃得凤霄眼睛都莫名的生疼,她慌张的将红宣撕成碎片,甚至拿内力揉成了齑粉。
还好凤穆槿仍在伏案写信,没有发现异常。
自己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转的,怎么能想着想着就想成她与这小皇子的迎亲书了。
她懊恼的揉揉头,重新铺开一张红宣,墨汁浸入笔尖,她深吸一口气,一笔而下,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封雅致严谨的迎书。
对方左看右看,将迎书宝贝一样的收在怀中,而后她拿出了一个红布包塞进了凤霄的手中,“女君瞧着就是个贵人,知道您不缺银子,可我这是喜钱,您就当是沾沾喜气,有个百年好合的寓意嘞,可不要推托啊。”
凤霄摸了摸,里头包的是碎银子,看来此人是下了血本的。
她打开布包,留下了最小的一颗碎银与那块红布,将剩下的银子塞回了对方的胸口。
“多谢。”她心情好了许多,扬了扬手中的红布包。
“女君客气,回头我挑了吉日子办席,给您留主位!”
那人离开后,凤穆槿那边终于也忙完了。
他第一时间看向凤霄,却见对方已经迎面走来,握住了他的右腕。
“下次还敢和乐乐说这些吗?”凤霄促狭了一句,将内力灌入小皇子的经脉,好缓解他的疼痛。
凤穆槿最受用的就是凤霄这样的偏爱,他顺从的举着手腕道:“这算什么,以往在佛堂没日没夜的抄佛经才是真真难熬,写家书反倒有趣。”
“没苦硬吃。”凤霄嘟哝了一句。
“这是什么?”凤穆槿指了指她手中的红布包。
听他问起,凤霄反手便将红布包塞入了他的掌心,“这是喜钱,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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