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也看见了这人,道:“玉儿,你要想吃我一会弄给你,先帮我把摊子收了。”
玉儿,陆玉。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陆玉,与在桌前坐着的宋甜醋并无太大差别。他把鸡一扔,便过来帮忙收东西。
“你把我的伞送人了。”陆玉道。
摊主道:“你那伞好看,就我那破破烂烂的,哪好意思送人啊。等我攒了钱,再给你买一把。”
白米粥看见陆玉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半晌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埋头干活。
一大堆东西,陆玉拿根绳子绑了,把绳子一头给摊主拖着走。
陆玉拿出个斗笠往摊主脑袋上一扣,又抓出把青灰色的伞,撑开了挡住自己和那小孩子。
那伞真是把破伞,伞骨有几处是坏的,伞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形状,看着滑稽。
他们走远了,白米粥道:“要跟上去吗?”
宋甜醋撑开伞:“不跟了,我们等一下。”
他的无恙伞与方才刀疤脸拿走那把一模一样,白米粥问:“你的伞,后来怎么拿回来的?”
“用法力召回来的。”
白米粥:……
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其他故事,或者刀疤脸主动还的,两人因此有深厚友谊之类的,后来才有带刀疤脸回家的故事。
是他想多了。
没过多久,雨停了。
天空似乎更加明亮了,远处的巷口,跑来一个孩子。正是那茶摊摊主的孩子,比方才见的,要稍微长大了些。
“陆岁岁,别乱跑。”
陆玉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拉着一堆用绳子捆起来的东西,并不着急,脚步里都是悠闲散漫的劲儿。
陆岁岁道:“大伯,快点。”
他们又回到这里,陆玉把手上的东西一扔,便懒得管了。陆岁岁却仿佛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把摊子摆起来,又忙活着煮茶。
阳光有些烈,陆玉抬手挡了挡,回了初次见他时那条小路里。
陆岁岁见他又赖着了,叫道:“大伯,阿爹今天不来,你得帮着我些。”
这一声声大伯不知是点到了白米粥哪条穴,让他笑了大半天。
明明陆玉是大伯,这般谈话,倒让人感觉他是侄子似的。而这小孩子,则处处都显现出大人的意味。可就在刚刚,这孩子的言行举止,都是充满孩子气的。
看出了白米粥的疑惑,宋甜醋道:“他是一体双魂。一个灵魂八岁,一个十八。”
白米粥问道:“他们是你的家人?”
虽说是问,但白米粥几乎是肯定的,他们,至少不是宋甜醋的亲兄弟和亲侄子。
单从长相上来说,陆玉生的文弱,肤色冷白,皮肤细嫩。而陆岁岁和摊主皆是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即使是陆岁岁那样的孩子,看着也很强壮。
不止是他们,安城里的人,几乎都是如此,陆玉在其中,总有几分格格不入。
排除宋甜醋的体质和成长环境不同的原因,单论长相的话,他们也生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是啊。”宋甜醋几乎没有犹豫。
正午时刀疤脸来了,与陆岁岁说笑着,在茶摊帮忙。
幻境的时间是混乱的,这时的刀疤脸,已经与陆岁岁他们很熟了。
陆玉还是在那条小路里,太阳西斜时便来将东西收了,拿绳子绑起来拖着走。
刀疤脸和陆岁岁走在他前面,此时陆岁岁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八岁那个,两人玩闹着,陆玉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不说话,当他们提到他的时候,会浅浅的微笑一下。
这样的宋甜醋看着有些孤独,又有些幸福。白米粥心想。
他偏头看了看,宋甜醋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他与陆玉一样,当他看向他的时候,会浅浅地微笑一下。
他的微笑只是一种表情,是不带任何情感的。
鹤云站起身,道:“到这个时间点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白米粥道:“我跟你一起。”
宋甜醋道:“后面的事不太好看。”
“我知道。”
宋甜醋:“那为什么还要跟着?”
白米粥笑着:“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块儿。”
他记得有时,心灵感应似的,他偶然回头,身后的宋甜醋平静如水的眸子正看着他,被他发现了,又不露痕迹的躲开。
鹤云岭鹤云长老,不作恶,不渡人,世间百态,皆以冷眼观之。可这一路走来,他受他照拂良多。
他不相信相处了这么久,宋甜醋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以宋甜醋的过去为基础的幻境,一眼就能看出宋甜醋就是关键人物,他就这样明明白白的,摆在他面前。
有时他甚至会想,是不是只要他问,任何他想知道的事,宋甜醋都会告诉他。
他歪了歪头,浅浅的笑了一下,道:“甜醋。”
宋甜醋其实没那么容易心软,但对他是特例。
如果宋甜醋对他只是利用没有半点感情,早在雨歇村知道真相那天,他就不会折回来。正因为他发现自己是个特例,所以在宋甜醋身上越陷越深。
宋甜醋信他,即使他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的弱点,无论何时他只要站在宋甜醋的对立面,都可以要了宋甜醋的命。
“那你记得跟在我身边。”宋甜醋道。
“好。”
他选择跟在宋甜醋身边。
风云骤变。
安城街道上的人少了,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没了热闹的气氛,熟人见面只多看两眼,确认他还活着。
原本干净整洁的地面,现在满是血迹,有些角落,甚至能看见断肢残骸。
宋甜醋偏过头,道:“如果你看不下去了,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出去。”
目前摆在他们面前能出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打败施术者,把幻术破了,一个是通过宋甜醋的转移漩涡。他说的是后一种。
这场景,便是安城最后的一天了。
白米粥还有心同他玩笑:“没关系,说不定我还能看见什么看不得的,这可是六百多年前的你,我不得欣赏欣赏。”
宋甜醋道:“好像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白米粥肯定地道:“你以前更开心一点。”
宋甜醋没反驳也没同意,他垂下眼眸,道:“先找到冷如月吧。”
耳侧响起破风之声,白米粥一侧身,躲了过去。
那箭本来也不是射他的,身后一名黑甲士兵被刺穿时,还维持着高举大刀的姿势。
飞过他耳侧的是一支铁箭,箭尾雕了一片修长的羽毛。
射箭的人一身黑衣,用布裹住头和脸,只露一双浅色的眼睛在外。
见他无事,黑衣人从围墙的一头跳下,落入人群中不见了。
“是陆玉。”
宋甜醋道:“这是你去到陆家那天的后一天,我出来拿药,回去时城中大乱,回到家就发现家里人全都不见了。”
“他已经能看见我们了,我去帮你找吧。”
说完他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脑子坏了,这是幻境,找到了也没用,我们不如先去把冷如月找回来。”
城内已不似方才的宁静,有银甲和黑甲两方士兵交战,黑甲人明显处于下风。
城中大乱,刀枪无眼,总往白米粥身上招呼,行过几条街巷,白米粥虽未受伤,也已是精疲力竭。
城中还是白天,烈日正好,有一遮住头和脸的黑衣人逆着人流,往一小巷里跑。
只不过多看了陆玉一眼,宋甜醋就不见了。
“甜醋!”白米粥慌乱间喊了一声。
没有把他要喊的人喊回来,反倒是陆玉顿住了脚步。
“我没叫你。”白米粥回了陆玉一句,焦急地在四处寻找。
城内,黑甲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银甲人骑着快马,一刀砍下,正正砍中陆玉的背。
陆玉倒在地上,却是没死。
想来是幻境,白米粥也无法插手,可他看陆玉血流满地还要挣扎着站起,又是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黑衣人站起来时,头上的布往下落,露出半张脸。他那双眼睛,淡漠的,浅色的眼睛,要细细的寻,才能寻出两分关切和焦灼来。
陆玉背上原就有伤,衣服下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血将绷带全部染红。
白米粥取出两道符,将银甲人打伤,确认陆玉能够自己离开以后便去寻找宋甜醋了。
陆玉没做太多停顿,潦草地掩了伤,跑进巷子。
他绕过一道颓圮的泥墙,从一些坍塌的房屋废墟中跑过,掀开一块破草席,钻进一个小的可以的房里。
房中很空,只有一张桌子,桌上一个包了好几层纸的馒头,四处凌乱的铺着稻草。
陆玉在房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屋外,银甲人已完全胜过了黑甲人,正在处理残余的黑甲人。
陆玉忽略了银甲人胜利的欢呼声,带着一身寒气出了房子。
回到街巷中,有银甲人见了白米粥就上刀,白米粥连连躲避。一个两个他还招架得住,三个四个他也勉勉强强,但是,居然是所有的银甲人都向他攻过去了。
他修为虽是不高,但好在逃跑还有一手,赶忙开溜。
甩掉银甲人,他已在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临近城墙,城墙上,一片血色的涂鸦。
在他身后,是坍塌的房屋,满地的尸体,躲在废墟间瑟瑟发抖的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这些人离他越来越远,逐渐模糊不清。
一阵天旋地转后,白米粥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奇怪,我还没动手,他怎么自己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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