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呆惊愕之余，试探性地踩踩地面，与平日踩着的地面别无二致。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进入，幻境之中隐约面前光影绸缎与萤火慢慢聚集成一段文字。陈阿呆默默念出来：阵法试炼之地。
“想你心中所想。”
心之所想？陈阿呆垂眸思考一会儿，慢慢闭上双眼，大约过了两息这才睁眼，眼前环境已经是大不一样。
这里宛若一处仙境，远处的山是黛青色的绵延起伏，近处鸟语花香，青草浅浅，不知名的野花开着正艳。有一白须老者正在坐于一方青石之上，面前正是古朴的棋盘。
陈阿呆屏住呼吸，僵在了原地。
“小娃娃，你过来。”老人手执石棋落下一子。
陈阿呆犹豫片刻，慢慢上前作揖：“尊者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我？”那老人有些讶异，却不生气，一副恍然的神情打量着他：“倒也难怪，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这是在何处？”
“天一阁……衡净宗里一处收藏典籍之处。”
“看来衡净宗已经很久没有出优秀的阵法弟子了，你倒是个例外。”
“我？”陈阿呆问道。
“过来坐下吧，不必拘礼，让我想想从哪里告诉你……唔……先从这里是何处说起罢。”那老者笑眯眯的，看上去有些和蔼可亲，他扬扬手，一边的茶杯里便斟满了茶水：“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陈阿呆犹豫一下，见这位尊者举手投足都是大能风范，她思索一番，总觉得不像坏人，便来到棋盘前坐下。只听这位老者缓缓开口：“曾经我死了一次。”
一次？人不是只能活一次死一次？陈阿呆挠挠头，显然有点不太明白。
“人确实只能活一次死一次，虽然你是个例外。”那白胡子老者似乎看到她心中所想：“当年一场大战，我已是必死之身，老朽的一位朋友为我留住一线生机，让我在这阵法试炼之地留下来。”
“但同时，我也只能在这里独自抚琴下棋，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其实召唤我的条件也非常简单，我自天一阁阵法试炼之地醒来，自然只要来到阵法试炼之地便能见我，只需要熟读典籍一万本即可。”
一万本……即可……只需要……陈阿呆心想，难道我已经读了一万本书了？
只是面前老者忽然激动起来：“本来是个十分简单的触发条件！谁知道……你们这一辈，这一宗门，都是些懒散之辈，竟直到今天才有一个小娃娃进来！”
陈阿呆心里有些羞愧，忽然意识到老者话中有话，她赶忙追问道：“难道尊者在天一阁成立时就在了，那这么说……”
“没错，我先问你，如今你拜在何人门下？”那老者又问道。
“晚辈摆在衡净宗。请问老前辈，难道天一阁并不是衡净宗建吗？”陈阿呆终于问出心中问题。
“天一阁藏书千万卷，历经几代宗门传承，哪是区区一个小小门派能够建立所得？”那老者话语中有些自得。“总之，”他稍稍敛去神色：“我是阵修，这里是阵法试炼之地，掏出你拿的书来。”
陈阿呆懵懵照做，她从包里摸出那本古籍。
“时间不等人。翻到第一页，现在开始上课，我将我毕生所学融入书中，你且听着，我也算后继有人了。”
这就开始了？白天上课晚上也上课？陈阿呆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今日本意本来是精进一下符文，不过阵法她曾经也看过几本书，确实有些晦涩，能编出的也许是大能，她心里想，有人教授更是最好。
“小娃娃，你认为阵法是什么？”那老者问。但随即又说：“不必回答，先看。”
“阵法，通天地之变，日月苍穹，在一阵中。”那老者手执一子，“如同棋子……有时……一子定乾坤！”
老者话音未落，随着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陈阿呆忽然觉得有一阵看不见的气流自棋盘跌宕开来，她眼睛一眨，转眼间二人已经坐在云层之间，一种柔和的光晕托举着他们，头顶是深远辽阔的深色夜空，灵石一般的星星悬于其中，脚下是波澜壮阔的云海。
又是一子落在棋盘上。
云层像是被神色的天空染了色，在月华星辉浸润之下，忽然翻涌起来，远处发出孤独寂寥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鲸鱼从云中翻涌而过，溅起一片片飞云。
“阵法……是生机……”老者继续说道，随着他的话语，陈阿呆眼前一晃，场景又大不相同。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海。无风无雨，苍凉寂寥，脚下是滚烫的细沙，陈阿呆不自觉地躬身抓住一把细沙，看上去在这片地方不会有任何生机存在，可随着老者手中落下一子——
那子落在沙地之中，片刻之间，忽然长出嫩芽，紧接着是——骄阳、春雨、日月开始在上空斗转星移，时间如流沙入手中一般过得飞快，恍惚之间，陈阿呆觉得像是过了几个四季。
而让她最惊讶的，是那株刚冒出头的嫩苗，经历了和煦的阳光与温润的春雨，经历着四季轮换斗转星移，转眼爆发出蓬勃的生机！
长成一棵小树，紧接着冒出淡粉色的花朵，再一转眼，书上依然结出沉甸甸的果实。
吧嗒一声，一棵果实忽然脱落，落在了陈阿呆怀里。
陈阿呆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愣愣地拿起果实啃了一口，一股清甜脆香扑鼻而来，是真的，而且好甜！
她震惊的看着老者，老者却示意她将目光放在那棵树苗身上。
她又呆呆地看回去，只听老者继续说道。
“同样……暗潮汹涌，亦是杀机！”话音刚落，一颗棋子又落在棋盘之上，骤然刮起大风，忽来暴雪！
雪花大片大片砸下来，陈阿呆有一瞬间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到一棵小树，漫天雪花落下，甚至是不少随着她的呼吸进入鼻腔……完蛋了，我要被雪花淹死了。陈阿呆悲哀地想。
雪停了，这一次陈阿呆心里已然猜到，许是老者又落下了一枚棋子。
四下一片寂静，半点声音都无，雪已经淹没到她的脖子，她回望过去，哪里还有树的影子。
只是沙海变成了绵延的白色世界。无处不是白色，无处不是白雪。
“所以，这便是书本中的第一章，山行之变，下学温习一下，下堂课再回来告诉我，何为阵法？”
陈阿呆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眯眯眼，再睁开时——
眼前又是如刚进来那般，光影交织成锦缎，在整个世界中缓慢的游走着。
老人、小树、棋盘，全都不见了。
是梦吗？
陈阿呆这才感受到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沾湿，她感觉手里沉甸甸的，懵懵地低头去看，发现是那个她咬了一口的果实。
是真的。
这……就是阵法？
后知后觉的，她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发现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胸膛里像是住了一只躁动的小鹿，她快速穿过光环，来到陈复归面前。
“阿爹……”话到跟前，刚才的奇异景象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叫徐者。”陈复归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头也没抬的捣鼓着手中的东西，又说道：“后日再来罢。”
陈阿呆点点头，明白陈复归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这便轻轻将书籍放入怀中，躬身作揖，退出天一阁。
江景亭早就在此处等候多时。他垂眸闭目，像一尊冷清的石像，融入沉浸的夜色里。
一连几日，他都负责这禁林的巡查任务。陈阿呆……日日来禁林。他跟随过几日，发现她都会来到天一阁里看书。
私闯禁林是重罪。他身为惩戒堂大弟子，理应将其追捕惩戒。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他曾担任过陈阿呆的教学夫子，虽然她成绩差的过分，却日日来看书，勤勉用功。
或许是……陈阿呆曾说过他们曾经认识……
忽得，眼前天一阁传来动静。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夜未眠，他的眼睫是确是清醒沉静。他看着眼前出现一个细弱熟悉的身影，也听着自己胸腔里平稳到近乎冷漠的心跳。
有着守卫禁林的职责，她清楚她进来每一日的动向。每日月悬高空之时，她会溜入禁林，再到天边微亮时，从天一阁出来，再原路返回。
远处东方天际泛起一层恍惚的白色，是天要亮了。
她该离开了，江景亭心想。
眼前的陈阿呆却与往日不一样，她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从天一阁出来时，像一只警惕的小鹿，四下张望一圈，似乎是确认安全了以后，她紧紧身后的背篓，却没有走那条江景亭非常熟悉的、离开禁林的路，反而脚步一转，迈入山中沉静的最后一点月色之中。
禁林之所以是禁林，是因为有秘密的存在，要是她违背规则，只能杀了。江景亭握紧手中的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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