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难走,回路去匆匆。但饶是如此,朱成峰回到家时,天色也已经暗了下去,是一片浓稠的漆黑。但一反常态的是,村子里不像往常安静,反而闹哄哄的,一片嘈杂,朱成峰不欲多问,带着沉甸甸的粮食走进院子,却没有看到他的二弟,连他爹也没看到。
他心中一跳,推开堂屋的门,只看到一地的狼藉,家中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像是遭了土匪洗劫。他猛地扔下手中的粮食,一边高声喊着他爹和弟弟的名字,一边在屋子内找人。他没有听到回应,却在厨房内发现了头磕破在灶口,血液和脑浆流了一地,没了气息的他爹。
朱成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爹,颤抖着手去探他爹的鼻息,没有气流,再去探脖子上的脉搏,他没有感受到跳动,只摸到了冰凉的皮肤。
他爹,死了。
朱成峰愣愣地蹲在他爹身边,一动不动,直到腿蹲麻了,他才动了动眼珠,看向躺在地上的爹,小声喊了句:“爹?”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反应,沉沉地闭着双目,朱成峰又喊了一声:“爹?”
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朱成峰嚎啕大哭起来,“爹!”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早上还站在门口送别他们的爹,如今已经成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死人了,他不会再回应他了。
哭到嗓子沙哑,再也哭不出声,朱成峰才终于明白他回来时,村内的嘈杂声是哪里来的,他摇摇晃晃地从他爹身旁站起身,跑出院门,跑到村子人声最嘈杂的地方,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弟?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围成一团,为土匪们的无耻行径愤慨,为今日死里逃生后怕,为自己无法按时交上粮食发愁的村民们被朱成峰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起今天的情况,有人说那估计就是被土匪给掳去了,得拿着粮食赎人,有的人还在问怎么没见他爹,也有人问他今天去哪儿了。
朱成峰对其他人问的话一律不管,揪住那个说被土匪掳去的人,急问道:“去哪儿赎,多少粮食?什么时候?你看到了是不是?”
“去东台山山脚赎人,一人一石粮食,明天一整天,我亲耳听到那帮土匪说的。”那人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
朱成峰听他说完,没理那一群人的话,径直跑回家,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在堂屋正中央收拾出来一片空地,铺了一张草席,把他爹的尸身放了上去,仔细整理好,磕了三个响头,“爹,我先去把二弟赎回来,再来办您的葬礼,儿子不孝,日后再找您赔罪。”
他把草席盖在他爹身上,带着两石粮食出了门,片刻也不敢耽搁地往东台山赶。用卖妹妹得来的其中一石粮食把弟弟朱成关赎了回来,又把其中的一石交给了孙家,当做租金。
回去的路上,朱成关担忧道:“哥,咱爹他……”
朱成峰没说话,闷着头往前走,朱成关从他的态度中猜到了答案,没开口再问,不多时便有低泣声传过来,朱成峰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哭就哭出来。”
朱成关到底还是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哗哗地流,花了脸。
朱成峰和朱成关两兄弟给他们爹办了场葬礼,头七还没过时,孙家收不到村里佃户的粮食,派人来催,同村里人发生了些争执,最后以佃户被收走田地,签下欠条结束。
但事情还没完,那户佃户被收走的田地被另一家租了下来,原本的佃户心中赌气,把租下那片土地的人家揍了一顿,两家打得不可开交,都伤了不少人,甚至一度要闹到官府去。
朱成峰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他说,那就到官府去,但他们不告自己人,去告孙家,告土匪!告孙家违反朝廷律令,私自解除租约,让他去蹲大牢!告土匪肆意抢劫,害人性命,让他们血债血偿!
村里大多数都是没念过书的人,也没什么门路,知道的事情不多,只是从心底里不愿意去官府,总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但他们觉得朱成峰毕竟是当过兵的人,知道的总是比他们多点,众人有点犹豫。在朱成峰的游说下,一些人还是同意了,收拾些吃的,便跟着朱成峰一同去了县城,找县令报案。
朱成峰不放心朱成关,把他也带了出来。报案的时候没让他跟着一起去,让他躲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不要惹出什么动静。朱成关也听他的话,乖乖地待在那里,目送着朱成峰他们走到官府门前。
官府门前潦倒地站着,卧着几个衙役,见他们过来,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连他们去敲门也都眼神欠奉。
穆遥借着朱成峰的眼睛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皱眉,雍州下属的县城府衙衙役竟然是这样的德行吗?但他又想到王府被攻破那日,荣庆城的守卫也是如此,心中一哂,一州之府都是这样,更遑论下面的县城了。
就如同衙役们的态度一样,朱成峰他们的敲门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门内静悄悄的,一丝响动也无。
朱成峰他们不死心,继续敲门,连着敲了三次后,那扇朱红的大门打开了,开门的衙役不耐烦地说:“敲什么敲,人这不是来了。”
他朝门外的众人招了招手,“进来吧。”
朱成峰他们互相看了几眼,虽说都有些犹疑,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等到所有人都进去后,那个衙役“哐”的一声又把府衙的门关上了,像是完全看不见门前瘫倒一地,闲散惫懒的衙役,又或者说,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朱成峰拦下个衙役,“你这是什么意思?”
衙役不耐:“带你们去公堂,你们不是要报案吗?不走是吧,行,那你们出去。”说着他就要转身去开门。其余人连忙挡住他的去路,连连赔罪。衙役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撇了朱成峰一眼,“既然要进去,那就别站在这里挡道,赶紧让开!”
其他人连忙对着朱成峰使眼色,一些人拉着他站到了一边,给衙役让出了一条道,目送衙役趾高气昂地走过去。拉着朱成峰的那人拍拍他的肩,叹道:“忍一忍吧,他们毕竟是官府的人,咱们惹不起,而且咱们还指望着他们去剿匪呢,哪能得罪他们。”
朱成峰攥紧了拳头,沉沉地应了一声,顺了顺气,才跟了上去。
到了公堂,他们便看到一个身形富态,蓄着山羊须的人坐在桌前,脸上是和衙役一样的不耐。看到他们进来,他挥了挥手,疲懒道:“报什么案,说吧。”
随着朱成峰他们把自己的诉求一一说了,堂上坐着的县令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身形也坐得做越来越直,等他们说完,他不可置信道:“你们说,让本官去剿匪?”
没等朱成峰他们说出些什么来,县令又重新恢复成刚才那副懒散的模样,“办不了,你们走吧。”
朱成峰他们都没想到县令竟会是这个德行,有人喝问:“你是县令,手下有兵,怎么办不到?”
县令嗤笑,“本官手里才几个人,土匪又有多少人,本官过去找死吗?你们想报仇自己报去,别扯上本官。”
朱成峰怒道:“你不是县令吗?你这样根本不配当百姓的父母官!你对得起百姓吗?”
“本官对不对得起百姓,用你来管?滚一边去。来人,把他们撵出去!”县令说完,几个衙役就推着朱成峰等人往门外走。朱成峰和衙役僵持着,高声道:“土匪你管不了,孙家你还管不了吗?你还是不是个县令了?!”
县令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听到他的话,负手侧身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孙家,孙家本官管不了。你的激将法对本官没用,省点力气吧。”说完便踱步离开了公堂。
朱成峰他们被推着出了府衙的大门,均是愤愤不已,口中骂骂咧咧,怨这县令不管事,恨那土匪肆意劫掠却无人可以制止。
朱成峰一行人走出府衙不远,朱成峰突然道:“既然县令不管,那我们就往上告,让更高的官去管,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
众人惊愣地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找谁去?”
“去州府!”
更了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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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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