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时睁开眼睛,便看到盛同舟与陶枝都守在他身旁。
盛同舟长出一口气,皱成一团的眉头终于散开,担忧的心终于放下,“陈旧时,可算醒了,你知道吗?你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我睡了这么久?”陈旧时有些惊讶,揉了揉脖子,清醒后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申时。”陶枝答道。
“那还来得及,流失城黄昏时刻方可入城。”陈旧时体力在深眠后彻底恢复过来了,只是灵力流转晦涩,若是受伤,怕是好得更慢了。
盛同舟将准备好的丹药放到陈旧时与陶枝手中,“这里是一些疗伤保命的丹药,你们都拿一些,有备无患。”
流失城三教九流甚多,谁也不敢保证一点意外都不出。陈旧时和陶枝也不推脱,毕竟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真要是重伤绝对是拖累。
陶枝给他们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对盛同舟特地多嘱咐了两句,“命才是第一位的,到了危时,只要能活着,手段不重要。”
至于陈旧时,陶枝一点不担心。
陈旧时是个在哪里都能活得如鱼得水的人,但盛同舟,过正便易被暗算。
盛同舟接了过来,他虽不完全认可但也知陶枝是好心,“谢谢。”
他们现在的马车距城门也就千米远,盛同舟看着天上在慢慢降落的太阳,驱车感叹道,“流失城的规矩倒也是奇怪。”
“流失者,天道由盛而衰,人事由进而退,光阴由长而短,日月由升而落。流失,意为失去一切有益之物。”陈旧时抬手遮了遮阳光顺口解释道。
看盛同舟听得认真,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解释,其实是因为晚上才好杀人越货。”
“入城第一夜是关键,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活得好都会见分晓。”陈旧时语气轻描淡写间让盛同舟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没有能力的人刚进城就会死?”落日橙红一线,盛同舟脸色难看,紧接着他突然注意到他驾着的马车在越走越远,一直来不到城门口。
“是,所以坐好。”陈旧时语气上扬,他接过马车缰绳,直接加速向着另一个方向冲过去,风吹起陈旧时发尾,发尾掠过少年人清亮的眉眼,春风得意马蹄疾。
“陈旧时,这是——”盛同舟不确定问道,“海市蜃楼?”
“真聪明,答对了。”陈旧时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有一种不走心的温柔。
“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海市蜃楼?”盛同舟不解,这一点也不符合书中的常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里都灵力禁断,形成一片独立的天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陈旧时偏了偏头反问道。
然后他勒住缰绳,停下后在神龙驹的眼睛上绑了一层黑布。
陈旧时摸了摸神龙驹的脑袋,安抚住突然失去视觉而焦躁不安的生灵,随后他挥动缰绳,踏破所有幻境,不管前面是什么,陈旧时没有任何动摇,马不停蹄,只向前往。
“盛同舟,闭上眼睛,不要依赖灵力,不要依靠眼睛,去听去闻去感受,去调动你能用的所有感官。”
听到陈旧时的话,盛同舟闭上眼睛,他在风中闻到了血的味道,感受到了霜粒砸在脸上的粗粝,耳边似乎听到了风的哀嚎,好像是很多很多人在哭诉。
鼻尖血腥味越来越重了,盛同舟不受控制地变得焦躁。这时他又听见了陈旧时的声音,那声音似环佩清泉,如玉石鸣。
“这里是一片无序之地,这里的生存法则是弱肉强食,刚好灵气稀薄让这片天地可以重新洗牌,你说主要什么样的人才会到这里来?”
盛同舟向旁边靠近,陈旧时身上的皂角味夹杂着冬季水汽的凉意似乎冲淡了萦绕在盛同舟鼻尖的血腥味,他下意识跟着问,“什么样的人?”
“在外界呆不下去的人。”陈旧时从荷包中拿出清心符,往盛同舟脑门上“啪”得一贴。
大脑好似突然被浇上了一盆凉水,盛同舟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顶着黄符纸,睁开眼睛,眼神从涣散慢慢聚焦。
在清醒的瞬间,他全身都绷紧了,在这么诡异的地方,他刚刚竟然会神游天外。盛同舟皱紧了眉头,真该死,盛同舟下意识摸刀,这会让他有安全感。
盛同舟环顾四周,他眼睛瞪大,原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是真实存在,不是幻觉。
破败的城门上残留着发黑的血痕,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被雪覆盖的土地上不知掩着多少白骨,而此时,地上正歪歪扭扭躺着数具被扒的一干二净的尸体,他们面容痛苦,肢体扭曲。
几米远有几伙人打量他们,他们眼神贪婪而邪恶,似乎在盘算着他们这只大肥羊要怎么吃才最好,在筹划从他们身上能剥下几层皮。
盛同舟想要拔刀,被陈旧时按住刀柄压回了刀鞘。
盛同舟不解地看向陈旧时,陈旧时淡然解释道,“城门马上就要开了,每日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入城,我们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陈旧时话音刚落,城门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磨盘一样颤颤巍巍地终于打开了。
守在外面的人如马蜂一般冲了过去,陈旧时拉了拉缰绳,神龙驹前蹄踏高,重重踩了下去,直接震慑了一把想要浑水摸鱼隐藏在他们身旁的人。
没有人想死,尤其是来到流失城的人,他们比谁都要惜命。
滚到马蹄下的人急忙滚开,陈旧时一边礼貌说着“抱歉”一边速度不减,落日最后一线,陈旧时入城。
暮鼓声响起,流失城面纱揭开,最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一入城,陈旧时便感受到了暗中的窥探。
“几人来流失?”戴着鬼面的守城人问道。
“三人,马车里是我师妹。”陈旧时不走心地随口编道。
守城人不耐烦地直接掀帘,陶枝眼神冷冷的,一半脸上有着诡异的黑色纹路流动,可怖极了。
守城人退后两步,他因为这个动作落了面子,语气不好,“为何来流失?”
“治病。”陈旧时答。
守城人露出阴测测的笑容,“那祝你们好运,放行!”
正当此时,那一直负责记录的老人突然抬起混浊的眼睛盯着盛同舟。
盛同舟只感觉周边一瞬间更冷了些,他像是遇到了天敌,全身的毛孔被过电似的紧绷了起来。他按住刀柄,死死地盯着老人,那老人面容崎岖不平,像是蜿蜒在地上的老树枝干,他的眼睛很黑很黑,眼白泛黄血丝满布,看着极为瘆人。
“你不该来这里。”老人语意不明,声音呕哑,有一种刀锯木头僵直的撕扯感。
“什么意思?”盛同舟追问道。
“在这里,天道护不住你。”老人收回了在盛同舟身上的目光,抬眼望着完全暗了下去的天,那天犹如吞噬灵魂的漩涡,不见光亮。
只是多说了两句话,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这边,陈旧时侧身,挡在了老人与盛同舟中间。
“云老,经年不见,您依然老当益壮。”陈旧时眉眼弯弯,一对小虎牙让他显得极有朝气,与这死气沉沉的流失城格格不入。
云巫山听到声音看向陈旧时,大概是挂在天幕上的长庚星太亮,而陈旧时这对虎牙太特别,或者是这副“小泥鳅”的神态让他印象犹深,他一下子就把陈旧时和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对上了,语气放缓,“你也来了。”
同时云巫山目光陡然清明,似望得极远,陈旧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陈旧时背后的那个人不会远,不知这个变数是吉是凶。
陈旧时眨了眨眼睛笑起来,亲近的语气,像是客人对主人家的欢迎极为受用,“嗯,来了呀。”
“怎么会突然回来?”云巫山把注意力移到了陈旧时身上。
“借道。”陈旧时没再扯谎。
“用帮忙吗?”云巫山继续问道。
“那敢情好。”陈旧时顺着老人的话说道。
云巫山沉默着,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他很特别,大概有人想要他死。”
“有多特别?特别到被人惦记着命?”陈旧时不以为意,“气运昌盛的人多了去了。”
“像他这样的,我见过的还有你师父。”云巫山声音低沉。
“那又如何,我师父归根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陈旧时依旧不以为意。
这次换成云巫山无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前面的老不死的,好狗不挡道。”大概他们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后面入城的人开始不耐烦,不愿意守规矩了。
“蠢货!”守城人嗤笑一声,看着那个人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云巫山眼神一凝,那人顿时就被万刀凌迟,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血肉飞溅,片刻只剩一具骨架。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致人反胃,盛同舟眼睛充满了震惊与忌惮,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被堵住,他说不出话,下意识抓住了陈旧时的手臂。
周围顿时落针可闻,没有人再敢放肆。这一手震慑住了所有人,包括在暗中窥视的流失城的“大人物”。
只有陈旧时似乎不受影响,他歪了歪头,玩笑似地抱怨道,“不帮忙就算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老人家喜欢哄我这种小孩子。”
“你胆子真的很大。”云巫山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仔细描摹着陈旧时的神情,良久他垂下眼睛,从腰间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扔给陈旧时,“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死在这里。”
陈旧时避过,那令牌砸在盛同舟身上。
“看来云老想让他活。”陈旧时看着盛同舟拿起来的令牌,笑意盈盈,答了云巫山的问题,“只要想活着自然就能活着,谢谢您,那我们就先进城了。”
云巫山眼神凝在陈旧时身上,其中威压令人胆寒,但陈旧时不受任何影响,甚至唇边笑意都未变。
良久,云巫山收回威压,不再看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盛同舟才敢出一口长气,他看着陈旧时紧张问道,“他是谁?竟能不受神陨之地的辖制?”
陈旧时伸手让盛同舟把令牌给他,他摩挲着令牌,然后又把令牌扔给了盛同舟,“枯刀仙,刀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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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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