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感知着脚下玄妙的阵法,眼睛忍不住望向陈旧时。只不过区区数日,她已完全看不透陈旧时的实力了,何其可怕的成长速度!
而且——
陈旧时总会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因道承断绝大半,所以这世上的阵法师虽自傲但在布阵时无不慎之又慎,只怕一着不慎满盘尽毁。但陈旧时不同,他太从容太举重若轻,他与那位在陶枝识海中设下莲花法印的虞先生也太像。
陶花垂眸,往事回溯,她才恍然意识到那位虞先生似乎早在陶枝幼年时便算到了今日困局,那些似有深意的话如今一一明晰。
虞先生高坐明台,静然俯瞰她们挣扎在名为命运的沼泽中,越陷越深不得脱身。
真恶劣!真无情!
陶花突然觉得很冷,寒风料峭,却不及她心底慢慢攀升的寒意。陶花环顾着四周白芒,越看越觉得她像是被困在了一座囚笼里。
天地为棋盘,他们只是棋子,任执棋人操弄,命运系于执棋人一念之间。
陶花咬着牙,觉得愤怒,她指甲扣着手心,视线兜兜转转又落点在了陈旧时身上。
陈旧时的侧脸在雪的映衬下显出透明的白,一双眼睛掩藏在鸦羽的睫毛中看不分明,他静立在孤寂的白色天地,竟隐隐生出了一种亡命之徒的疯狂,他像极了将危险性都埋藏在海面之下的巨大冰川。
陈旧时觉察到陶花的打量偏头抬眸,那双眼睛实在太有迷惑性,每每都是含着最温润的日光,带了些暖意,似是阳光照在了冰川上,如此生出了镜花水月的温暖。
“陈旧时,你说命运真的握在我们手里吗?”没有了陶枝,陶花只觉得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四面楚歌,抖动的声线压抑着自厌。
“谁知道呢?”陈旧时将背上的赵眠向上提了一下,弯着眸子安抚道,“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现在就去忧虑避不开的事,没到最后,谁又能确定那局棋不会被掀翻。”这也是他刚刚所想。
紧接着陈旧时启动了阵法,柔和的灵力让他们似在云间,陈旧时的声音在风中响起,“陶姑娘,小蹊,我们出发了。”
空间移转,陶花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挤压感,但只是几息后,陈旧时忽然停了。
“怎么了?”毕空尽问道。
“仙人陨落。”仙人陨落,所有得悟天道的人都心有所觉,陈旧时轻声应答。
虽只几息,他们已过千里,早已望不见流失城。在陈旧时他们离开的那一刻,云巫山便主动迎接了自己的死亡,而流失城,也将彻底坍塌,毁于天罚之下。从此神陨之地从此不再有一座城,城中也不再有一位仙人。
天地异相,春芳城突然在正午的日光下落了满城飞霜,不过须臾间,这座城中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斑斓的梦幻的薄冰。
有人小心地试探地碰了碰那些薄如蝉翼的冰霜,薄冰寸寸碎裂,散开成了一朵朵盛开的霜花,一时间满城花开。
纪平生忽然心悸,这是天道在告诉他一位仙人的死亡。他执笔的手顿了顿,心念一动来到了天衍阁。
“陛下——”
“老师。”宗瑜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从静谧的星空中缓步走来。
这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山海图,山河日月皆在,人在其上,渺小若微尘,纵然纪平生已是仙人,但依然对这广袤无垠的天地存在敬畏与控制不住的惧意。
“云巫山陨落。”纪平生看到宗瑜后低眉补上了后半句话。
“我知道。”宗瑜比云巫山知道得更多,他不止看到了云巫山陨落,也看到了春芳城满城霜花盛开,那座城是云巫山正道之地,也将成为云巫山正名之地,“老师,着手更正他的得道记载。”
“他之道,舍生取义。”宗瑜说话时手指间多了一朵他从春芳城摘下的霜花,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纯洁而瑰丽,“一直都是。”
杀亲证道,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这本就是一场拙劣的骗局,可偏偏就是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爱人相杀,亲者为仇,一场荒唐的闹剧还偏偏真有那么多的人争着抢着粉墨登场。人性偏私,为利己而损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至爱亲朋,何其可笑又何其无趣。
“云巫山成仙之际,邪修屠城,本就一片凄凉之态,云巫山以命相搏,刀意肃杀,世人便以为那满城花枯叶落是云巫山道意如此,恰逢那时他沉浸在丧妻之痛,所以以讹传讹,便成了如今模样。”宗瑜用指腹轻柔地触碰着手中脆弱剔透的霜花,目光冷漠而淡然,“但今日,天道亲自为他澄清,我们也不能不给面子。”
说罢宗瑜捻碎了指尖的冰花,话语间带了几分讽意,“云巫山平白担了多年的薄情寡幸之名,人死了,天道反倒做了惺惺之态。”
“陛下,慎言。”纪平生声音苍老平和,他微微垂眼,避开了帝王的眼睛,简短的劝谏一如当年还在学宫任帝师之时,他为储君授道解惑,传诗书礼。
“老师,在这里您可以不必拘于君臣。”君臣之礼,不只限制臣,也限制君。
“陛下,您还记得您才是中洲之主吗?”纪平生肃容道,说他顽固也好,说他迂腐也罢,他一直都只会是宗氏皇族最坚实的拥趸。
所以,这些年若不是宗瑜把他一直安排在身边,纪平生绝不会轻易退出朝堂,陈皇后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坐稳摄政的位置。身为三朝帝师,中洲几乎过半的官员都出自纪平生的门下,只要他不退,权力的让渡必有一番腥风血雨。而若是他以身殉主,陈皇后必会被千夫所指,被困在千古骂名之中。
“负雪治国治得很好。”提起爱人,宗瑜眼中的冷漠柔软了下来,甚至有些炫耀的意思,他根本忍不住与有荣焉。
负雪,陈负雪,陈皇后,中洲如今真正的掌权人。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皇后娘娘的能力,但权势向来易腐人心,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皇后娘娘已经握在手里的权力,以后想要收回谈何容易。”纪平生总在忧虑将来,他不是不相信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他总在想,如今的中洲究竟还是谁的中洲。
“老师,负雪是我的妻子。”宗瑜眼睛深邃,像极了晦暗的深夜,但当他谈起自己的妻子时,里面就洒落了星子,他声音温柔,“既结同心,山河共享之又何妨?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纪平生在心里深深地叹息着,君主寡恩令人心寒,但若是深情也令人担忧。
“老师,我的家事甚至中洲国事以后再谈,如今迫在眉睫的是窃运者猖狂,天道衰弱,而此方世界已经千年没有出现神境了。”宗瑜知道如何能让纪平生转移注意力,只需要出现一件更棘手的事。
果然,纪平生深深皱起了眉,他看着宗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陛下,我前些天见到了庭缘。”
宗瑜不见意外,顺势问道,“那你见到他那个小徒弟了吗?”
纪平生点头,那时陈旧时在昏迷,纪平生并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而且纪平生当时的心思大多放在了孟庭缘身上,所以他只记得,“非常不错的小辈,天资卓绝,心性也好。”
宗瑜听到纪平生平静的语气,便知道他没有往更深处想,不过这样也好。
“庭缘让五洲大会提前了一年。”纪平生自然而然地接着说道,“我虽猜不出其深意,但陛下曾言千百楼要不遗余力满足庭缘的要求,所以我便代表千百楼同意了。”
“无妨。”宗瑜点头肯定道。
待纪平生离开后,宗瑜抿着唇自语道,“明年,他就十九岁了。”
踏在山海图上,宗瑜看着天边越发明亮的凶星和滑落的彗星,目光悠远,“天祸将至,避无可避。”
“我与庭缘能做的只有将天祸的时间推迟,直到他成长起来。”世人皆默认千百楼楼主是在世间最擅天衍术之人,神秘莫测,推演从无差错,能在未知的命运中寻到生机。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世间最擅长天衍术的那个人已经为这个世界计划好了一切,甚至不惜以身入局,以己为棋。
宗瑜眼中波澜风起,他行至山海图最深处,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囚笼。
离得近了,便能听到一些不似此世的声音:
“放我回家,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了。”
“系统!系统!救我!”
“NPC怎么觉醒了?还把我挤出身体了,制作组给我滚出来解释!”
“背包怎么冻结了,游戏面板也打不开了,这么大的bug,等着我出去投诉吧。”
......
宗瑜眼神冷淡甚至含有杀意,唯独不见一丝意外。因为他曾经就被一个带着系统的穿越者占据过身体,那人用他的身体觊觎他的爱人,残害他的臣民。最终,宗瑜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与那人玉石俱焚。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灵魂被一道力量一片片寻找拼起,这道力量让他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始,并赋予了他接近神境的修为。
没过多久孟庭缘找到了他,他们终于得知,他们是被选中的人。
纪平生:我的上司是恋爱脑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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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宗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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