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熄灭,捂在眼前的手也骤然消失。尹千煦睁眼,望见的仍然是冥界,身侧立着荀肃,冷夜弦伸出的手还未收回。
往事如烟,恍若大梦一场。
尹千煦神情复杂地望着身前那个女子,冷夜弦同样冰冷地回望着他,眸中竟有些死气。
她执于右手的紫扇还染着血,谁也想不到,那紫扇的扇骨竟是人的琵琶骨制成的。
“往事不堪,两位图个乐便好。”她冷笑了几声,带着苦味,“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虽这么说,尹千煦却迟迟不肯动手,直到荀肃也将目光瞥了过来,那白衣飘飘的仙尊才握紧了剑。
“复仇本无错,但你将怨气牵扯无辜之人,我便留你不得。”
冷夜弦再度冷笑,这次连开口都舍去了。
当正人君子就是好,能随口给一个恶人定罪。
杀无辜之人?这世上哪有人是无辜的,人性的罪恶,无非是乐于看旁人出丑,衬托自己而已。
何况她又哪来的选择,当了魔尊的下属,便需得以魔尊的话为准则,她如今的举动,不过为了拼一条命罢了。
冷夜弦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惟愿来世,能活得甜一些。不用多甜,只要有人能在她想吃糖的时候为她递上一块,她便已心满意足。
漠鸢寒光一闪,尹千煦正欲动手,却忽听得“轰隆”一声响,紧接着,地面摇晃,林木倒塌,原先要刺入冷夜弦心脏的漠鸢只得半道转弯,撑住了地面。
这晃动来得措不及防,冷夜弦也没料到。她见漠鸢离了脖颈,心下一喜,当即狼狈起身,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
这是冥界,比不得阳间,冷夜弦要逃,两人自是拦不住的。
地面的摇晃愈加剧烈,荀肃心下不安,突然拿出补魂网,对着尹千煦道:“师尊,你先藏里面去,后面的事交给我。”
他太怕师尊出事了。
尹千煦皱眉,刚想反驳,荀肃却已开始念咒。
这咒语一开始就不能停下,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尹千煦睁大了眼睛,显然对荀肃的先斩后奏充满了惊怒。
果然是当了天帝后就飘了,翅膀硬了,以前这种事他明明都会遵循自己意见的!
尹千煦心下有气,脸上却是无波无澜,带着怨愤化为一缕白光,藏进了那个小网。
几乎是在荀肃刚刚念完咒的下一秒,那地动山摇的动静便瞬息停止,紧接着,上空一片阴影落下,一阵剧烈的嘶吼声席卷而来,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轰隆”一声,尘埃四起,地面被生生踏出一片凹槽。
荀肃忍着不适朝前看,却见发出动静的是一只巨大的猫妖。它两眼猩红,通身淡黄,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尾巴高高扬起。
一,二,三,四……
刚好是九条!
荀肃一手攥住补魂网,藏于袖口,一手握紧轩辕剑,眉间毫无惧色。
“两千岁不到的小毛孩子,竟妄图瞒天过海?”
忽闻一悦耳的女声,荀肃定睛一看,才发觉那猫妖上竟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黄衣,五官精致,墨发懒懒地垂在身后,右侧有几缕头发是赤红的,她编了个小辫连同黑发一起扎了,用了个黑钻固定。一黑一红对比,更显俏皮。
女子桃花眼瞥过轩辕剑,稍微顿了顿,嘴角勾起,衬得她额间的朱砂更加娇媚。
“呦,天帝?”
“是。”荀肃低下头,心下有些慌乱,表面却不显露,不卑不亢地答,“晚辈失礼了,方才未认出是阁下是阎王。”
“大人!就是他擅闯禁林!还妄图带走鬼魂!”
荀肃闻言,狠狠剜了一眼说话的人,却见此人正是禁林中妄图轻薄尹千煦的阴兵。
可因着有阎王在场的原因,他不敢说话,更不敢反驳。
天帝陛下难得有这么窝囊的时候,要是平时,他必定先上手打过再说,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阎王啊……
活的岁数能和创世神比肩,神力不可预估,即便偶尔轮回转世,到了一定岁数后也可忆起前世之事。
寒九顷笑了笑,抚摸着猫妖的手很是轻柔,明明是长相那么妖艳的一人,却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本王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你阳寿未尽,我可以放你回去,但那位小神君的魂魄,需得留下。”
荀肃捏紧了补魂网,心跳越发急促,偏偏那阴兵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大人!万万不可啊!那人不分青红皂白斩了小人一条胳膊!必须将他处以极刑!”
寒九顷闻言,瞥了他一眼,眸中含笑,似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阴兵见状更是有了底气,胸膛都挺了起来,眼神下睨,嗓音放大:“依小人之见,不若将这人判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转世!至于那位小神君嘛,嘿嘿,不如就交给小人,权当小人报信的奖赏,大人您看……”
“你!”荀肃握紧轩辕剑,双目发红,差点便控制不住自己,但思及袖中的补魂网,还是生生忍住了。
寒九顷将他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发笑。
逗小朋友玩就是有趣。
阴兵见寒九顷笑得越发温柔,却不说话,心下不解,接着试探道:“大人?”
“啊。”寒九顷回神,抱歉地冲着阴兵笑笑,“方才走神了。”
话毕,她抬了抬手,手中红光一闪,现出一根灵力充斥的黑链,看着沉重,甩起来却格外轻盈。
未等荀肃将轩辕剑挡在身前,寒九顷便已出手,但方向却不是朝着荀肃,而是直直冲着阴兵。
忘禁索散发的灵流汹涌,如同滚滚长江般永不止息,阴兵只短短挣扎了一下,口中便溢出白沫,双脚用力地向前踢,凸起的眼球带着惊恐与疑惑,直愣愣地望着寒九顷。
“这么积极地替本王出主意,本王倒是想不明白谁才是阎王了。”
话落,锁链一扭,阴兵惨叫着化为黑雾。
魂飞魄散。
寒九顷手腕一转,收了忘禁索,绕在自己腕侧,又转头望向荀肃,声音依然温柔,似是什么都未发生:“天帝小朋友,快些将那魂魄交出来吧。”
荀肃脸色极差,但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他冷着脸望向寒九顷,将补魂网藏入袖口,手中的轩辕剑在灵力的滋养下散发出金光。
寒九顷有些无奈:“你打不过我的。”
“我知道。”荀肃眸色决然,“那便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一盏茶时间过后。
黑金帝袍染上血色,荀肃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左肩被忘禁索贯穿,后背一条巨大的伤痕汩汩地流着血,透过被撕裂的衣服,隐隐约约能看到琵琶骨。轩辕剑散去了金光,被主人丢在一旁,唯一没伤到的左臂,紧紧护着那补魂网。
寒九顷优雅地收回武器,轻易便从荀肃怀中拿走了补魂网。
“不……”荀肃嗓音喑哑,艰难地爬起身,跌撞着想去抢夺。
“这么顽强?”寒九顷挑了挑眉,把玩着那补魂网,“这里面的是你什么人,你这么……”
她忽地顿住了。
她看到补魂网溢出黑紫的灵流。
寒九顷神色怔愣,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灵流,似有不解,又有惊喜。
犹豫一番,她问:“……是尹千煦?”
声音小了很多。
荀肃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猫妖上的女子,心脏如擂鼓般怦怦跳。
寒九顷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猜想被证实,她望着补魂网的眼神也变为了怀恋,甚至还隐隐泛着些泪光。
“是恩公哥哥啊……”寒九顷喃喃自语,有些呆愣愣的,这一刻她不像游刃有余的阎王,反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你们走吧。”寒九顷苦笑一声,将补魂网扔回给荀肃,“他于我有恩,此次算是报恩了。”
荀肃一愣,虽不明白师尊何时认识的阎王,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生怕寒九顷反悔,当即便起身,不顾自己的狼狈,揣着补魂网便向门口逃。
身后传来寒九顷和猫妖的说话声,随着距离变远越来越轻。
“为什么放他走?因为他对我有恩呀。”
“就在我这一世刚投胎没多久的时候,差不多就……有一次魂魄入冥界的高峰期,还记得吗?就是奈何桥被踏断的那次。”
“当时他还救过你呢,忘了吗?他们阳界好像把那次战争叫……神魔大战来着……”
冥界大门离禁林很远,荀肃却一刻不停地跑着,喘着粗气也不愿停止。他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似乎冒起了星星,脚却始终不愿停下。
后来终于跑不动了,脑子也因这运动清醒了很多。
冥界大得甚至可以和整个人界相比,他就这么跑过去,何年何月才能到?
荀肃扶着墙几乎要喘不过气,缓了一会儿,好歹缺氧的坎儿是缓过来了。
他指尖颤抖,最后拼死一搏般,将体内的灵力刮了个空,使了个空间传送。
即便这么做有可能会让他永远无法恢复如初,即便他可能再也没能力保住天帝之位。
他仍旧义无反顾。
冥界出得很顺利,不知是不是寒九顷提前下了命令,守门的阴差见了荀肃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地做着本职工作。
荀肃按捺住心口的激动,再次摸了摸袖口中的东西,确认补魂网还在,然后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走。
但背后的伤口太疼了,走到一半他竟头脑发昏,脚步也开始虚浮。
荀肃强撑着到了芦苇丛旁,捂紧了袖口中的补魂网,藏身在里头,再也没力气起身。
他心下思考,这或许也是清韵计划中的一环,故而任由头晕发作,意识最终沉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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